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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姜寒星已经抬起来的手又重新拢回袖子里:“头儿肯帮忙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不耽误头儿什么事吧?”

“不耽误不耽误,”吴荃脸上的笑容有点儿苦,“如今哪儿还有什么轮到我去做的事啊。”

姜寒星陪着笑了下,毕竟这话她也没法接:“周臣现在的尸首在何处,不知头儿可知?是为前段时间从刑部提过来的犯人。”

虽东厂的监牢里死人是经常事,但从天牢里提过来的可并不多,故吴荃眉头略微一皱,便想起来了:“那为九江知府啊,案子没结,没赶得上清早的运尸车,还在停尸房扔着。都扔了一天了也没人去赶紧结了案给弄走,不知道许千户究竟在想些什么……恐怕最早也要到后天才能处理掉了。”

“晚间的运尸车到了吗?”姜寒星问。

往城里来的运尸车分早晚两次,早上的在寅时末,晚上的应该在戌时一刻,宵禁之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天,她从柳庄回来时刚落了山,此时天还没完全黑。

“还没呢,”吴荃也抬头看了眼天,“这还没到戌时。”

那很好。姜寒星点了点头:“还烦请头儿去同停尸房知会一声,周臣尸体随今晚的车运出城就行。”夜长难免梦多,早完事儿早能睡个安稳觉。

“啊?”吴荃有些犹豫,“不是还没结案吗,这,不妨事吗……”

姜寒星笑笑:“不妨。许千户方才把这案子交给了我。我想我应该能在运尸车来之前把这案子结了,又并不复杂不是吗。”

“那就好,”吴荃这样说着,皱起的眉头却并没因此便舒展了。这案子之前并不是姜寒星的案子,许泛看起来也同姜寒星并不相熟,怎么突然专门把这事交由她处理了,“不过……”

“头儿知会完停尸房直接来牢房找我就行,按规矩卷宗不是得记录当时情形吗,我去问一问当时负责的狱卒,”但姜寒星显然并没要听他意见的意思,她冲着他摆了摆手,“回见。”

*

姜寒星跟着吴荃时一直做的是打事件的活儿,常年在外边跑,后来转跟了于峰,也是到各部衙门听记,并不负责刑讯的种种相关事宜,故并不常到牢房这边来。但虽不常来,耳闻还是很有所耳闻的。

东厂原是没有牢狱的,只负责缉查,捉了犯人送到北镇抚司去让锦衣卫来审。自然,东厂番役当投标也有到北镇抚司去审案子的权限的,只是终究不是自家地盘,难免不方便。这委屈刘瑾哪里能忍,只接手了东厂只一个月,便下令要在东厂也建出一座监牢来。

可土木之事向来都是大工程,哪儿能那样快便建成了,故虽早就吩咐下来了,实际上直到今年夏天才完工,刘瑾觉得这样长的时间肯定是在敷衍他,大怒,刚建成便由头砍了负责建造的官员的头——这些就更是还在耳闻之外的道听途说了。

不过户部前段时间从尚书到主事几乎所有官员全都大换水这真的是真的。

她掩着鼻子,环视了一下四周,牢门上的木刺都还没磨平,确实能看得出来都是新装上的,但牢房中常有的那种腥臭味儿已经很浓重了,完全掩盖了新木头的味道,而且这新狱的结构是直线型的,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建牢房,大门一关,各种气味儿都灌在走廊里。她已经在这里面走了快半炷香的脚程了,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姜寒星回头问陪着她来的狱卒:“大哥,还没到吗?”

“前边那个就是了。”狱卒赶紧回答了她,很是恭敬的样子。

这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就算是三四品的朝中大员,见了他们这些番役也得给三分薄面,何况他们这些成日里同罪犯为伍的狱卒。但他对她好像并不只恭敬。姜寒星上下打量着他。怎么好像还很怕她的样子?

“我怎么觉得这位大哥有些面熟?”

那狱卒一抖,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不情不愿的:“小的确实曾见过姑娘。”

姜寒星一看他那双三角眼,顿时想起来了。

是刚跟着于峰那段时间,那时候段修己刚死,大家都还茫茫然没弄清楚形势,没几个知道于峰已经对她心怀不轨的,只知道她靠山刚倒无依无靠,所以她那段时间过得挺不好的,谁有事都来找她,这狱卒就是她帮着来这儿监审犯人时认识的,好像姓张来着?

“张大哥吗?”

那狱卒赶紧摆了手:“姑娘好记性。”

那时候不仅谁都来找她,也谁见了她都想要踩一脚,这位张大哥就是其中一位。按说他们番役就算再落魄,也不是这些狱卒们比得起的,他却直接当着许多人的面甩了她一耳光,说是刑讯之事是他们狱卒负责的,她动手是坏了规矩。

结果当天晚上那犯人便因为他一耳光直接死了。按照惯例,这位张大哥是要丢饭碗并被杖五十的。姜寒星给他求了情,饭碗保住了,杖五十也改成了三十鞭刑,条件是不要行刑官,她姜寒星要亲自来抽。

她记得她当时好像正气头上,所以哪里疼专抽哪里,好像还颇年少轻狂的说了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本事你就等我再落魄还这么对我”之类的?

现在想来也是怪难为情的。

“既然是熟人,我便也不同张大哥兜圈子了,”姜寒星冲他笑了笑,“左右人都已经死了,上边的意思也是快些把这件事了了就此翻篇。我就也不往里边去了。”

这倒真不是姜寒星图省事。而是不管许泛让她来结这案子的本意究竟是什么,总归是不多事最稳妥,万一她进去查出来什么了怎么办?东厂牢狱又不比旁的地方,里边管的做官的占一大半,就算她能守口如瓶,这里边的人翻身了出去后说出口了怎么办?都还是得她来担着。

她又不知道许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又不能真全然糊弄了来都不来——遇见这个狱卒可真是赶了巧了。想到这儿,姜寒星连他那一双三角眼都觉得顺眼起来,笑容里也有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