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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寒星看着徐桓之。

她其实还挺经常生气的,一直被徐桓之算计着推着走生气,西市东头那个卖猪肉的姓王的屠夫老是给她缺斤短两,她也生气,还因为这大庭广众之下没皮没脸地吵闹过,差点打起来。

但这些生气跟她现在比起来,就好像是秋日里很高的天,云都是虚虚浮浮的一层。

原来人在真正愤怒的时候是会没表情的。

京城居,大不易,这里寸土寸金,纵姜寒星俸禄并不算少,额外的钱来得也挺多,但房子还是只能租得起一居,正厅卧房统统都没有的,如今他们正坐着的茶桌旁边就是她床,床旁边是另有一张桌子,是她梳妆台,上头架着面铜镜,姜寒星刚好能在其中看见自己脸。

她看着自己一点表情都没地问徐桓之:

“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徐主事总不会不知道。”

徐桓之脸上笑意不减:“知道是一回事,但也总有不得已而为之。”

姜寒星把刀放在了桌子上:“那我就当徐主事是蓄意挑衅了?”

她虽放下了刀,人却明显并没跟着放,反而是整个肩都弓了起来。

这留痕熟,相当明显的蓄力攻击的举动。

场面本就不知怎的,忽就剑拔弩张,门外还忽传来敲门声。这毕竟又不是留痕自己家,他一时间也很不知究竟要不要理会。

就在他进退维谷方寸之间,敲门已变成踹门,嘭得一声门板倒地的声响,伴随着有人大喊:

“姜寒星!”

喊人的是吴荃,他旁边陪着的是刚留痕才见过的小乞丐。

他运气相当不错,刚到承平坊便撞见了吴荃。

京兆尹府和殿前司的命案逐渐在东厂衙门里传开,吴荃也看不出来是有人有心,还就是群情惶恐,总之他察觉到时,这两桩案子已同寒星先前叫他查的周臣案联系了起来,连带着被翻起的还有陈年旧往事,也是寒星先前问过的穷鬼索命。

他们说,死的这几个人,可都同当年那案子有关,今日一直莫名找不着人的南七道贾峥,听说当年也同此事颇有些关联呐……

东厂这地方,有的是人做多了亏心事,当然也就比旁处更怕鬼敲门,一时间人心惶惶。

吴荃信不信这些的另说,但贾峥找不着人确是因如今还在他家柴房里关着。

不过毕竟姜寒星怎么看,都与这事牵扯重,他又自今日杨偃府一别后,便再没见过她,因此吴荃难免有些担心今日他是不是并应该去见那个叫沈环的狱卒,帮他传了那些话是不是反而更错上加错。觉也睡不安稳,时不时总想出来看看。

毕竟他家柴房里,还关着个人呢。

结果一出门就撞上这小乞丐。

更鼓已响,他却仍一点不遮掩动静,巡城士兵发现他行踪,后边喊着什么人别跑,他充耳不闻,埋头在前边跑得飞快。

这谁看了能不起疑。

吴荃一伸脚给他绊倒在地上,又擒了他双手在身后,巡城的卫队长这才气喘吁吁赶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连他一同也问询,吴荃已先举起了令牌:

“东厂办案,闲杂人等退让。”

卫队长听了这话还没怎么样,那小乞丐眼睛倒是先亮起来了,拼命扭着头要去看吴荃:“东厂?你是东厂的人?就东安门附近那座大宅子,你是那儿的人吗?”

吴荃疑心更重了:他一个小乞儿,给东厂知道的那么清楚干什么。

小乞丐却哪里还管得上他疑心不疑心:“有个姐姐,不知道哥哥你认识不?就……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个子很高,很瘦,但拿刀的时候手很稳,很好看,左边耳垂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还有,还有,对了,她昨晚应该来找过你!”

姜寒星耳垂上有没有什么颜色的痣吴荃当然并没留心过,但她确实瘦高,拿刀的手很稳,且昨晚来找过他。

“姜寒星怎么了……”

“她出事了!”

不等吴荃问完,小乞丐已先开口,扯着嗓子大喊:“她给一个男的打晕,扛着走了!”

吴荃这才急匆匆跟了这小乞丐来。

其实一路上吴荃心里也很生疑,姜寒星这人,看着每天笑眯眯地迎人,亲热又和气,实则防备心很重,以她的身手,不可能轻而易举就给人打晕,以她的性子,也不可能明知有可能会被打晕而不作逃跑打算。

但心疑归心疑,担心也还是担心。

所以他才会弗一敲门不应便破门而入。

所以他如今才会与对面八目相对,面面相觑:

“那个,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我与吴兄之间,哪儿还有什么是不是时候的。”

姜寒星一看吴荃身旁小乞丐,倒是很快明白了过来。留痕下手并不重,且他明显在这片胡同里有点迷了路,所以到家门口时,她基本已全醒了,留痕与那小乞丐的那些话,她基本全听了,她也猜出来了小乞丐是谁。

但就同如今还在吴荃家柴房里关着的贾峥一样:她当然记着这回事,但是她并没放在心上。

所以姜寒星如今这样热络,实属三分客套惯,剩下的七分,都是因她多少有点心虚。

既然另有客人来,那她先前与徐桓之的那些纠纷,显然便不好再说下去了。

姜寒星一边给家里各式各样凳子都搬了出来请人坐,一边不着痕迹地把话岔开了。

“说起来,今天还真是多亏吴兄——这位是刑部两湖司主事徐桓之。”

姜寒星也并不想介绍他们两厢认识的,但没奈何,吴荃一直在盯着徐桓之看。

不过她弗一介绍完,吴荃视线便收回了,收回来之前颇冷淡地冲着徐桓之点了下头,还引起了留痕不满,嘴里嚷嚷着你这看不起谁呢,便要动手。

徐桓之在旁边轻车熟路,一手摁住,同时姜寒星也在旁边给他找补:“呃,徐主事一个堂弟,年纪尚小,不大懂事,吴兄稍担待些。”

其实没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吴荃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他只是看着姜寒星,手放在桌子上轻轻叩着,,明明是想拿出来类似于长兄的架子来,说一些不管是商量什么事,大半夜的同两个男的待一块儿,总归是叫人担心。

但最终却还是只一句:“你没事就好,我总怕给你添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