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泽对于自己所谓的童年,并没有太多的记忆。
当然不是因为什么遭受意外或其他缘故导致记忆丢失,而是他单纯觉得,没什么值得他去记住的事情。
又或者说,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能提起他的兴趣。
好也罢,不好也罢,活着也好,死了也无所谓,他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
少数能留在封泽脑海中的画面,大概是他也忘了多少岁的时候,总之大概是某一年的生日,他
的父亲给了他一把枪。
哦,是亲生的那位父亲。
给了他一把枪,把他带到某个被绑起来不断挣扎的人面前——大概是某个叛徒吧。
当时的封家,也算是掌握着海城的大半地下势力,虽然这件事,也是后来在莫家时才知道的。
“手握住这里,手指按在这,手腕和枪成一条直线。”
封泽百无聊赖地按照父亲的指令做了,扣动扳机。
他离那人的距离很近,血溅了他一身。
封泽面色不改,若无其事地把枪还给了父亲。
母亲得知这件事后,当即把父亲训了一遍。
“小泽还那么小,你疯了教他这些。”她把封泽揽入怀里,道,“把人吓坏了怎么办?”。
“你看他有怕的样子吗?”
封泽还是蛮赞同父亲的那句话的。
“再说了,他迟早得学,不然活不下去。”
“那也不是这时候教,今天还是他生日。”
生日不生日的,封泽也没什么感受
他觉得这些日子也没任何意义,也搞不懂其他人非要在某些时候对某个普通日子强行赋予意义的理由在哪。
但母亲似乎确实很生气。
父母向来很忙,母亲还是会每天抽出时间去和他交流。
哪怕说,他觉得这些事情很是浪费时间。
但那天他还是对着母亲说道,“没什么的。”
每次母亲问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想做什么时,他也都是差不多的答案。
“没有。”“没什么。”“没事。”
他说得最多的三句话。
“小泽会有的。”
每一次,母亲都会对他不厌其烦地说上那么一句。
“我们家小泽只是暂时还没遇到能让你在意的事情,或者还没意识到,但是人生那么长呢,一定会有的。”
“妈妈保证。”
他会不会有,封泽并不知道,不过倒是给了他那么点对于所谓未来的一点畅想。
他能对什么事物感兴趣呢?
只是可惜,他的母亲倒没办法见到那一日了。
那日的母亲火急火燎地把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的他抱起藏到家里的密室内,塞给他一把枪并嘱咐他千万不要打开。
最后亲了亲他的额头后,便锁上了密室的门。
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底却冷静得可怕。
轻轻地摩擦起手里的枪,枪柄处刻着奇怪的纹路,他认得是之前父亲送的那把枪。
他之前也曾跟着父亲,见识过仇家上门,或是集会厮杀的场面。
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的尸体也会变成他们。
父亲曾那样说过。
母亲说不让他把门打开,实际上他也没法打开。
她已经从外边把门给锁上了。
封泽在密室内走了一圈,这里有着不少的矿泉水和压缩饼干,应该是很早就准备好的。
密室内依稀能听到外边的嘶喊声和枪声。
封泽拆开一包饼干,似乎完全把外边的喧闹放在了脑后,在密室内独自摸索起来。
他也忘了有多久。
总之当他找到密室通道的另一个出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摸了摸口袋,还有那么些钱。
于是他坐车回到了家附近。
之所以是附近,是因为再往前的道路已经封上了,车子开不进去。
他找到一条没那么惹眼的小道,绕过了前边看官的人群。
他原先的别墅已然变成了一片血海。
不知为何,有人封了这边的路,却没有人来处理。
别墅内蔓延着诡异的安静,没有一丝人气。
他走过一个个狰狞的尸体,在某一个角落处找到了他母亲。
在另一个角落找到了他的父亲。
死状可以称得上是凄惨。
这样的家庭巨变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崩溃,但封泽冷静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几声鄙夷的冷笑声。
“我说哪都找不到那孩子,居然真的敢自己回来。”
封泽刚刚的疑惑有了答案。
没有人来处理这些后事,是因为那些来找上他们的人,没找到他,准备在这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封泽没转身,听刚刚的脚步声,大概是三四个人。
“可惜了,这么小一个孩子,要怪就怪自己生在了封家吧。”又一道不同的声音响起。
封泽这才缓缓转过身。
看到三个大男人在门口处,一脸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他依旧没说话,而是在第三道声音准备响起的瞬间,手摸向他藏在衣袖处的枪,上膛,扣动扳机。
“砰——砰——砰——”
留守在这边的人,大概没想到他一个小孩子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行动,枪还别在腰间,没有拿在手上。
在一瞬间的慌乱后下意识准备拿起枪时,已经晚了一步。
封泽那时候的枪法还不算精准,自然有打偏的存在。
但他反应速度极快,即便打偏,也只是没有打中要害。
双排弹匣差不多有二十多发子弹。
他没有一刻停留和多余的动作。
有句话很是经典——有些人,就是死于话多。
在三人全数倒下后,他才放下动作。
解决这三人其实占了些运气成分在,在于那几人被他这行动一下慌了手脚,在于他同样被对方射中的子弹伤口不致命。
不过怎么样都差不多了,即便他被打中,最终不过也是一死而已。
他从来不怕什么,包括死亡。
封泽重新转回身,沉默地看着母亲的尸体。
好一会,他从客厅那已经凝固起血块的抽屉处,拿出两条毛巾。
将父亲的尸体移到了母亲身边,然后两条毛巾分别盖在了两人的脸上。
他一向对于这些没用的仪式甚不理解,也不知道为何,那时就是想要这么做了。
这里随时可能会继续闯进来斩草除根,也就是除掉他的人,此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但封泽却是又去拿出拖把,将父母尸体旁边的血迹稍微清理一下后,回到自己原先的房间,随意地包扎了一下他手臂上原本被射中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
他没用麻醉,强烈的痛感不断传来。
尽管他从小见过不少这类场面,但受这么重的伤也是第一次。
他对这个痛感有些新奇。
像是终于找到了能牵引起他对这世界感受的一个方式。
虽然不那么愉快。
包扎好后,他拿着枕头回到刚刚的位置,直接就地一躺,躺在了两人身边。
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