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只觉得颅腔内似有千万只毒蜂嗡鸣。
“药……朕的药。”他手指颤抖着摸向案头的描金锦盒。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盒面的刹那,安陵容的素手突然掠过,将锦盒牢牢攥在掌心。
“皇上可是在找这个?”她打开盒盖,取出一枚暗红色的丹丸,用力捻开凑近细嗅,忽然莞尔:“雪莲、人参,还有……五石散,娄道长当真是煞费苦心呢,不过这药有毒,皇上吃不得!”
雍正目眦欲裂地看着她纤纤玉指一松,那枚可以压制他体内毒性的丹药,便坠入冰盆里,不一会就晕染出一团褐色的印记。
“毒妇,毒妇!”
雍正剧烈喘息着,浑浊的眼珠暴突,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
这都不噶?
安陵容见状,皱了皱眉头,来到甄嬛沈眉庄身边,低声道:“快,再加把火。”
甄嬛会意,朱唇轻启:“皇上,臣妾告诉您一个秘密,温宜是曹琴默与年羹尧的骨肉。否则皇后和华妃为何独独容得下曹琴默生子?端妃对温宜视如己出,也是因为她一直仰慕年羹尧。”
沈眉庄适时上前接口:“皇上,臣妾常在太后宫里,偶然间听到太后和竹息的谈话,原来十四爷是太后和隆科多的私生子,所以这么多年,您一直不得她的喜爱。”
就瞎扯呗!
“住口!”雍正挣扎着要起身,却没有一丝力气,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扶手,指甲在金龙纹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甄嬛忽然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从书架上取出一道空白的明黄圣旨。
“对了,皇上,”她声音轻柔得像在往昔和雍正说话的声音,“臣妾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惊喜。”
卷轴徐徐展开,甄嬛拿起桌上的御笔,一边说一边写:“这是您‘亲笔’所书的遗诏,说您临终前幡然醒悟,深感愧对皇后娘娘……”
雍正浑浊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看到甄嬛的字迹——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所以啊,”甄嬛将写好的诏书轻轻放在他面前,正好盖住其他奏折,“待您驾崩后,新帝会遵旨以皇后之礼,将乌拉那拉氏的梓宫迁入皇陵与您合葬。”
她忽然俯身,在雍正耳边轻声道:“您最厌恶的人,却要与您……死同穴呢。”
甄嬛说完,拿起桌子上的玉玺,重重盖在那道“圣旨”之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大殿,雍正的手紧紧抓住胸口,五脏六腑突然翻涌起诡异的暖意。
他下意识张口欲言,却猝不及防喷出一蓬猩红的血雾。
三人对视一眼。
甄嬛小心翼翼的上前。
雍正仰躺在龙椅上,双目圆睁,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藻井,胸口剧烈起伏着,却只见出气不见进气。青白的面容上青筋暴起,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龙袍下摆,显然仍不甘心就此撒手人寰。
安陵容在御案前三步处停下,缓缓跪在地上。
“皇上,”她轻声开口,嗓音柔和却坚定,“您这一生,勤政为民,宵衣旰食,将大清治理的极好。先帝若在天有灵,必会欣慰。”
雍正的手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攥紧什么,却终究无力。
安陵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百姓会记得您的恩泽,后世子孙会称颂您的圣明,他日史书工笔,您都会是浓墨重彩的一页。”
殿外风声呜咽,似在回应她的话。
雍正的眼角微微抽动,一滴浑浊的泪缓缓滑落。
安陵容伏在地上,将额头深深抵在交叠的手背上,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郑重跪拜大礼。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跪拜。
“皇上,您,安心去吧!”
龙椅上的雍正胸膛剧烈起伏一瞬,随即重重吐出一口气,紧绷的手指终于松开,缓缓垂落。那双曾锐利如鹰的眼睛,终是阖上了。
甄嬛与沈眉庄对视一眼,随即上前,在御案前齐齐跪下,她们俯身叩首,额头触地,久久未起。
这一刻,无关恩怨,无关算计,只是对一个帝王的最后送别。
“皇上——驾崩了——!”
凄厉的唱报声划破圆明园的夜空,连续下了三天的雨突然停歇,乌云散去的天幕上,一弯残月冷冷地注视着人间。
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这是宫中的丧钟,九声为一组,敲足九九八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