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不知何时哽咽,我强忍情绪,吞下喉间的血,一下又一下的唤他名字。
他双耳不闻我的话,只是挣扎的幅度明显变缓了很多,我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抱住他,调息片刻去治疗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
“轰!”
却听极响的一声在耳边炸开,我知道是天上的雷在击打我布下的灵墙,我也明白抵挡不了天雷多久,却还是贪心的想多治疗一点他的伤。
“轰!轰!!”
第三道天雷打下来时,我的灵墙骤然倒塌,我看见了天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神官,他们高高在上,用看蝼蚁的眼神,无情的注视着这一切。
梵音再次响起:“雾州神君,罪人罚诫尚未完成,尔速速避退。”
我无视上方的一切命令,心想如果可以,我替他承受这天雷又有何难。
于是我抬眼看去,对着天道开口:“天雷加身,罚万恶之人永不悔改,敢问南絮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要用此严惩?”
天上的乌云聚拢的更厉害了,我抬头只见云层之中,飘出来一个身影,我记得他,他是水间神官之首,天上为数不多与我相识之一。
我只听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神音缭缭:“穆神君,九尾之子三天内杀人无数,凡间整整二百七十八条人命,皆被狐族一一抹杀,这孽债,今时今日须得偿还啊。”
原本安静的南絮不知听到什么,他猛地起身,阴恻恻道:“偿还?好啊,这些人命我一人担下足矣,我来还!可是,天理之下,你们神族灭了我族一万多的生灵,谁来偿还?! 我父君守护一方净土,爱护子民,他的命又有谁来偿还?我不后悔杀她!纵使她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水间神官摇了摇头:“冥顽不灵。”
我见他抬手挥过云层,真境显现。
我被南絮的一番话砸的心麻,蹙眉去看真境里面显现的真相,却察觉身边的人身体抖的厉害,于是我脱下身上的外衣搭在南絮的肩上,却又被他一把扯开。
他不再看我,只是冷声对我道:“离我远点,别管我。”
水间神官手中术法施下,对着南絮道:“你可知,你那般痛恨的人,是你生母的转世?”
南絮声音含怒:“她不是我的母后!”
我猛地抬头,真境之中果然将这几万年前的事一一揭露了出来,我才终于明白今日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万年前,南絮出生不久后,一直被狐君以仙药延迟寿命的凡人女子,也就是南絮的生母季弦,终究还是离世了。狐君一直后悔,不知道是否因为生了子嗣加速了季弦身体的衰老,才导致了她的早逝。
所以,哪怕后来的狐君又娶了凡人女子,他也不再要孩子,而南絮便成了狐君唯一的子嗣。
那时的南絮太小了,对生母没有任何记忆点,所以他对母爱的失去或拥有并不在意。
他只是会发现从小疼爱他的父亲,每隔百年,有时候又是千年,总会娶一位凡人回家。
一切开始都很好,那些女子因为深爱狐君,即使了解了他真正的身份后,心中也并不介怀,幸福的与他在这世间度过一年又一年。
只是凡人的寿命终究有限,哪怕是再好的灵丹妙药,也不抵狐族寿命的万分之一。
但狐君想的很开,大不了又去下一个轮回接下一个她回来。
他生生世世娶的人,都是季弦的转世,他一生,只认她一人。
可这些,南絮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每次回来的新娘,父君都会去厄揽山那个危险重重的地方,摘一种果子炼为丹药,为对方延长寿命。
但这种果子存不了多久,所以年年都要去一次,而每一次,狐君都会带着新伤回来,厄揽山的瑞兽凶兽成堆的守护着那些仙草,南絮从来不知道狐君究竟是如何做到,次次都将仙果带回来的。
而回来的三天内,狐君都会闭门打坐,休憩养伤,他也会在那三天内,守在狐君身边,直到他修养完毕。
本以为一切都会这般平静的过下去,可这一世的新娘,似乎并不爱狐君。
他们新婚不久后,狐君便坦白了自己的一切,她如同以往的每一世般,接受了这个结果,所以在我成为雾州神官的那天,狐君受我师爷的邀,携带亲眷,前来向我祝贺。
我也看到了那位凡人新娘,和我的南絮。
但在他们回去的短短两个月内,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水间神官的真境之中,我看见那名凡人女子衣襟染满鲜血的从狐君房中出来,而她手中还捧着一颗鲜红的心脏。
我瞬间明白那是什么之后,缓缓低头去看南絮,只见他跪在地上痛苦的呜咽着,鲜血浓厚的回忆强行铺开在他面前,南絮如今就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孤狼,哀伤绝望的缩在原地颤抖着。
我蹲下身将他扔在一旁的外套拿起,不管他的抗拒裹住了他,将他拉到我的怀中,用力抱住。
心里酸的仿佛是吃了未熟透的果子。
我心里备受煎熬,南絮,他本是狐君宠爱万千的孩子,也是我意气风发的小狐狸。
他应该拥有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至少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是我怀里这个歇斯底里,满腔恨意的南絮。
我不知道狐君最后怎么样了,却听水间神官道:“继续看完。”
眼前的画面如墨水般融化又凝聚。
我见到画中南絮双眼赤红的在狐君内殿中崩溃的哭喊,他封住狐君潺潺流逝的鲜血和精气,却不敢大力的唤他醒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前的女子,愤恨道:“为什么!你为何这般对我父君!他那么爱你,那么爱你!”
那凡人女子却没有回头,她轻声道:“他爱的从来不是我。”
南絮抱着狐君的身体,眼神却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却听那凡人女子道:“...听闻九尾狐的心脏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我的阿爹还在等我,我还要回去救他。”
南絮终于哭出声,他嘶吼道:“楚云沁!!凭什么你阿爹的命,要用我的父君来换!?你把他当什么了!你还我父君,还我!!”
那女子却默不作声了, 我在真境之中,看到她似乎想回头,但她最后还是离开了。
南絮抱着狐君的手根本不敢动弹,他见那女子要离开,起身便要追,却被一只熟悉大手牢牢握住。
南絮不可置信的回头看怀里的人,狐君仍旧紧闭着双眼,呼吸惨淡,只是一只手抓着南絮不放。
南絮喃喃道:“父君....到如今,您还要护着她吗?”
大殿灯火通明,狐族的人全都跪到了内殿外,个个眼眶通红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
我第一次见到南絮那般冷,冷的仿佛雾州的冬夜。
随后,我便见到了一身风霜赶来的师爷,他进门闻着血腥味的那一刻,衣袖裹紧了的手,颤抖的可怕。
他一步一步走到内殿,摸了摸南絮的头:“......好孩子,交给我吧。”
南絮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他甚至没有看狐君一眼,便挣脱开狐君的手,交给了我的师爷。
我见师爷衣袖一挥,他和狐君都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一滩的血迹在地板上,缓缓凝固。
南絮的眼睛慢慢聚焦的看向那摊血,随后,他缓慢的走出内殿,对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冷声道:“传我指令,今时起,所有狐族即刻追杀楚家,再唤飞狐一族,去将楚云沁父亲的墓穴挖了,尸体带到楚家给我。”
有一女狐抬头:“夫人她...”
南絮冷眼看去:“从此九尾君殿,没有夫人。”
事情好像从这次狐君从厄揽山带回仙果闭关修养开始,便坏的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我看着真境中的一切,我知道南絮在懊悔那日听信楚云沁的话,被她支开,没有护好狐君。
真境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画面鲜红残忍,我从未见过南絮那般嗜血成性,血迹沾满了他的侧脸。我看到他冲到楚家内院,虐杀似的报复着楚云沁视若珍宝的家人。
直到他命低阶狐妖开始啃食楚云沁父亲的尸体开始,那女子才匆匆现身。
她怀中抱着泛着冷气的盒子,南絮金瞳微动,施法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他闪身过去夺过手中的盒子,回到原地,递给一个飞狐族人:“交给穆爷爷,告诉他父君的心脏完好无损。”
那手下领命消失后,南絮才缓缓回头看向楚云沁。
他抬手一捏,那女子瞬间从地上被提了起来,移到了南絮手中,我看南絮眼底的红丝快破裂,知道他已经忍到极点了。
他咬牙看着手中的女人:“我父君那般敬你,爱你,临到死,都还要护着你,可你又是如何对他的?”
南絮手心渐渐缩紧,楚云沁提起唇狂笑:“爱我?笑话,他爱的人是季弦,是你的生母!我不过是他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透过我看另一个人,好玩吗?”
南絮眼中风雨欲来,那女子却还在喋喋不休:“既然没有真心来待,何不用他的心换我父亲一命?哈哈!我父亲为我楚家鞠躬尽瘁,临到死都没享过几天福,南云尘的心如果可以换回我父亲,那我嫁给他又有何妨?”
“从我拿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我不怕你,杀了我!杀了我!!” 楚云沁眼神狠厉的看着南絮。
却听南絮眼神冰冷的笑出声:“你难道以为,我会这么便宜你?”
后面的一切,我不愿再看,真境之中的尖叫声从未停过,可主角却从南絮变成了楚家人以及楚云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