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叶已经忘记那段过去了,但星灯碎片不会。
他出现了,依然是五岁的模样,乖巧可爱,拿着一根金属木棍,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这会儿是一月份,别的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唯有他还是短袖短裤,当然,也没人关注他,他兀自走在路上。
“喏,就是这边,0930,交给你了。”
“好。”柏叶点点头,看了一眼火红色的岩浆,并没有多少犹豫的情绪,跳了进去。
许千千和关眠顿时屏住呼吸,愣愣地看着小小的身影陷入岩浆之中……随后,他探出个脑袋,在岩浆里游来游去,身上的皮肤并没有被灼烧的痕迹,但是从他满头是汗的额头来看,他的确在承受很大的痛苦,只是并没有外露出来而已。
他咬着牙游了好几圈,又下潜到里面,金属棍子的最上面的显示屏不断跳动着数字,数字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可以了0930,今天的数据够了。”其中一人冷笑道。
柏叶立刻上岸,把金属棍子交给他:“那我能出去玩了吗,叔叔阿姨们……”
“可以可以,去吧,记得在晚上十点前回来。”
柏叶答:“是。”
他往前走了几步,跳到巨大的蘑菇上,两个脚晃啊晃,忽然看见了一个小孩子爬到那个岩浆上去了。
他长到五岁,在天星馆待了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看起来比他稍微大一些,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仿佛裹着一层柔软的云朵。他的皮肤犹如粉雕玉琢般细腻,短发俏皮地斜挡住前额的一角,为他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活泼。男孩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如阳光般温暖,仿佛能驱散周围的寒冷。他被大人们团团围住,像是众星捧月般受人喜爱。
众星捧月。
柏叶又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觉得光是想想还不够,甚至还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众,星,捧,月。”
他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心中除了羡慕,还有嫉妒。
为什么那个男孩就可以得到那些人的宠爱?明明他都那么大了,为什么表情那么天真?
他委屈得厉害,小手握拳,用力捶打在自己的膝盖上。
忽然,他看见有个人拿着中指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指了指,表情很嫌弃。
柏叶一愣,泪水在眼中不断打转,终于忍不住哭了。
虽然听不见,但他知道,他们嫌弃他。
“我……我生来就是被讨厌的那个吗……”柏叶直哼哼,“明明我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而且……我长得不丑,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呢……爸爸妈妈……”他忽然用双手捂住嘴巴,胆战心惊地四处看看,确认父母不在身边后,狠狠松了口气,这才继续自言自语,“父亲母亲也不喜欢我……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他失魂落魄地从蘑菇上跳下去,就看到那个小男孩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看。
柏叶死死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
“你就是大人们口中的怪胎?”谁知小男孩算得上是个社交牛逼症分子,盯着柏叶仔仔细细地看过后,语气疑惑,“可是……你和我长的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你也是两只手两只脚,为什么叔叔阿姨们会觉得你是怪胎呢?”
柏叶被他问懵了:“我……因为……”
他闭上眼,终于说:“我不怕核辐射,我也不怕天冷,不怕天热,我……和你们不一样。”
这是事实,大冬天的其他人都需要穿棉袄,棉袄外面还套着一层防护服,可是他却不需要这些,他一年四季都穿着同一套衣服,露出皮肤,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他,他和普通人不一样。
那些极端的侦测数据的手段,只能由他来行动,他是唯一的可以收集数据的人。
他们随意指使着自己,是因为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被折磨都不会死,顶多就是生场病,发个烧、感冒什么的,而且过几天,就会自愈,就算不自愈也不会致死,随意无所谓。
柏叶低下头,忽然笑了:“我记得我四岁那年,收集数据后发了烧,没人管我,我自己迷迷糊糊烧了几个月,然后病就好了。”他抬起头,微微踮起脚尖,继续说,“那时候也是一月份,就发生在一年前,我……从初冬发烧到春末……没有进行系统治疗,那几个月我也一直没有停止工作,他们说我的确是怪物一样的人,因为我发烧那么久都不死的呢。”
然而,小男孩却说:“你……不,我想说的是,你是天星馆的英雄。”
柏叶:?
男孩向他伸出手:“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我其实早就认识你哦,毕竟我也是从出生起就待在天星馆里的,我的爸爸就是馆长,妈妈是天文观测组的一员,我之前一直跟着妈妈在做天文方面的工作,所以没和你见过面,但现在我们见面了呢,你好,我叫关眠。”
他的表情诚挚,声音温柔似水。
柏叶怔怔地看着他,迟迟没有与他握手。
关眠耐心地等待着。
柏叶讷讷道:“可是,大人们应该不允许我跟你玩吧?”
关眠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关系!他们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不会注意到我去哪儿了的,之前妈妈也是把我一个人放到工作地点后就让我自己玩一会儿的,期间他们不会来看我们,你瞧——就像现在这样,我们两个在巨大的蘑菇背后面对面站着,那些叔叔阿姨知道我们两个在聊天吗,不,他们不知道。”
最后五个字,关眠说的特别大声。
柏叶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忽然,关眠上手去摸他的脸颊,说道:“你刚刚哭过了是吗?所以,你也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在乎,对吧?”
柏叶点点头,思绪完全跟着对方走。
“我相信你的体质特殊一定是有原因的,只要找到原因告诉大家,我相信大家一定会对你改观的,何况,我觉得这样很酷呀,即便是身处这样残酷的环境之下,你也什么都不用害怕,而且,在岩浆里游泳什么的,超级炫酷的好吗!”
柏叶傻傻地看着他,心里被一种名为“开心”的情绪感染了,同时也在心里对自己说,原来他真的比自己成熟那么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