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洪尽力睁开眼睛,说话费劲但是清晰,“你要听我的,芸娘,你要听我的,你要跟禄儿活下去,别告诉禄儿。”
芸娘的心像是泡在苦水里,干巴的嘴里弥漫着无尽的苦味,心脏一片绝望,有了认命的想法。
易洪察觉到妻子的想法,颤抖着身体,“不行,你不能死,不能死。”
干瘪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水分,无神的眼睛里面充满着焦急,易洪想要打消妻子的念头。
芸娘艰难的笑了笑,想要说什么。
“爹,娘!”
两人神色一变,“禄儿,你回来了?”
易禄带着无尽的狂喜从地面爬进洞里,他打着赤脚,脚上只绑了一些破布,十二三岁的年纪,头发草窝一样,上面还沾着各种杂草。
平时他是不出门的,小孩子出门太危险,不小心就会被人盯上,但是易洪生了病,他不能出去,易禄认为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能担得起事情。
决定一个人出去找吃的。
芸娘心里担忧儿子,但她和相公将吃的都留给了易禄,至于他们两人,吃些土顶着,肚皮鼓鼓的,才导致身体弱的马上要一命呜呼。
外面哪里还能找到食物,儿子多半是无功而返,这样想着,芸娘对儿子露出安慰的笑,“禄儿,家里还有粮食,找不到也没关系。”
而后就看到易禄怀里抱着一堆绿色的树叶,翠绿翠绿的颜色,让芸娘的眼睛瞬间变的血红。
“这,这是哪来的?”自从大旱五年,温度一天一天升高,天上再也没有下过一滴雨,粮食和水源只有有权有势的贵人才有。
野外更是不见分毫绿色,就是偶尔出现,也会立刻被人占据,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易禄眼睛发亮,黑瘦的脸长得肉比他爹娘多一点,“是那边的山上,突然长出来一棵好大的树,好大好大。”
易禄手舞足蹈,用尽他的想象形容那棵树有多高多大。
芸娘急了,“是不是有很多人去抢,你有没有受伤?”
易禄将树叶珍稀的放在家里放粮食的地方,天气太热,地面住不了人,他们家挖的洞很深,才能勉强活下去。
“没有,娘,您放心,我注意着呢,一个人都没有,周围根本没有什么活人,我一个人都没遇到。”
易禄胆子已经很大,爹娘瘦的他心疼,他知道爹娘从来不吃粮食,都留给了他。
“爹,娘,你们快来尝尝,这树叶好甜啊,里面水分很足。”
树叶很大,一张树叶跟易禄的脸差不多大,那棵树是突然长起来的,而且他发现那里的温度降低了。
易洪起身很困难,易禄用手撕碎树叶,喂进他的嘴里,树叶形状很大,但是很嫩,里面的汁水是清甜的。
易洪眼睛发红,蠕动着嘴将树叶吃了下去,胀的发疼的肚子舒服了很多,脑子里的死意也消去了不少。
芸娘尝了一口树叶,清甜的感觉让她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禄儿,真甜啊!好多水。”
易禄松了口气,心里的惶恐压了压,跟爹娘商量,“爹,娘,我发现那棵树周围温度比其他地方低,我想,我们能不能搬过去住。”
芸娘和丈夫对视一眼,“禄儿,我们听你的,你想搬就搬吧。”
如果那树真的有那么大,禄儿就能活下去,他们当然很愿意搬过去,至于易禄说的温度很低这件事,他们是不相信的。
前几年,他们每天都在期盼温度能降低,天上能下雨,现在已经绝望了。
易禄一家人说搬家就搬家,本来也没有什么家当,唯一一个挖洞的工具,那是全家很重要的财产。
一家人吃了前所未有的一顿饭,打包好行李,弯着腰出发。
半个小时后,易洪和芸娘夫妻俩直起弯着的腰,因为他们感受到了风的存在,刮风啊,以前也没多喜欢,现在多期盼。
“娘子,我好像凉快了。”易洪好像出现了错觉。
芸娘看着远处参天的树木,喃喃道:“好大好高的树,我,我也不热了。”
火辣辣的阳光照在皮肤上,再也没有带来刺痛,反倒让人温暖,这是多久没有感受过的,芸娘有点泪流满面。
她忽的对着那棵参天大树跪下,“神仙救命啊!”
这座山明明是光秃秃的,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高大的一棵树,温度还降低了,这都是神仙下凡,这树是神树啊!
易洪是个读书人,自诩明白的道理多,知道的事情广,眼前的庞然大物还是让他瞪大眼睛,不知道作何反应。
易禄也跟着芸娘跪下,远远磕了个头,神树啊神树,谢谢你救了我的爹娘。
跪完后,一家三口继续赶路,太阳不再火辣辣的,他们行走的难度降低了不少,三人互相搀扶,走了许久,终于出现在银珊树下。
银珊树的树干像山一样粗壮,微风吹过,落叶飒飒,地上铺了一层绿色的叶子,这些是银珊树长大的过程中淘汰下来的树叶。
易禄开心的抱着满地的叶子,“爹,娘,你们看,我就是在这里捡到的树叶,它长大的好快。”
易禄抬起脑袋,往天上看,明明之前这棵树还没有这么高的。
“爹娘,真的是神仙显灵,这棵树长大的好快啊,我刚看到的时候,还能看见它的树冠,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这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而已。
芸娘咽了咽口水,双手合十,“神树啊神树,我们一家三口实在活不下去,才会借您的叶子充饥,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我们一家一定立下金身,为您供奉香火,愿您神力无边。”
“呵。”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芸娘脑子一炸,只有一个念头,神树显灵了。
“神树大人,拜见神树大人。”易禄也被父母压着跪下,他悄悄抬头,看到了一双笑意吟吟的眼睛。
里面带着无限的光彩,似乎藏着一个世界,她轻盈靠在树干上,垂眼看着他。
影子一闪,奇怪的金色头发的女人站在了她身边,面无表情,冷冰冰的看着他。
易禄心脏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