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太子侧妃
沈府。
申时刚过,橙黄的日光倾斜洒落在花园中,仿佛阳光有了实质。
一抹纤瘦的身影此刻正坐于亭子内,眼前的美景丝毫并未引起她的半分注目,双眸似无焦距地望着前方。
容莲候在一旁,时不时朝着自家小姐投去忧心忡忡的眼神。
她家小姐昨日伤心了将近一夜,今儿虽是在她的劝说下勉强吃了些许食物,却仍是黯然伤神。
容莲又是劝哄了好半天的功夫,她家小姐才迈出房门,移步至花园。
原以为花园美景能让自家小姐心情好些,如今看来,再漂亮的美景也无法抚慰她家小姐受伤的心灵。
罢了,好歹不是闷在房内暗自伤神。
容莲极轻地叹了口气。
周围一片寂静无声,仅偶尔微风吹过,花草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脚步声从远渐近,紧接着,容莲便瞧见宜荷脚步匆匆地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圆形拱门。
宜荷一边喘气一边高声呼唤着:“小、小姐……小姐!”
她的呼唤将原先的宁静打破,一时之间显得刺耳,容莲不由得小声道:“宜荷,发生什么事了?怎的这般惊慌?”
上一回蟠桃宴中,宜荷嘴快惹了事,沈听澜便将她留在府中,平日亦是让容莲贴身跟随,宜荷可谓是“降了职”,虽在府中并无其他繁琐事,可到底不再是自家小姐的贴身婢女了,多少有所落差。
此刻,听见容莲的询问,宜荷心中的怨念更是横生。
她家小姐向来对她们格外温和,宜荷跟随小姐多年,这并非是第一回被小姐“冷落”,可却是第一回被小姐冷落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她想,定是容莲没少跟小姐说自己的坏话,小姐才会一直都不肯将她调回来贴身服侍。
宜荷刻意不搭理容莲的询问,仿佛未曾听闻。
她快步穿过圆形拱门,一路小跑着来到亭子前,不等喘息平复,便开口道:“小姐,皇后娘娘身边的宛琴姑姑来了!”
厅内坐着的那抹身影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仍是失神地望着前方。
见状,容莲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沈听澜缓慢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才发现宜荷的到来,她问道:“何事?”
宜荷先是不服地瞪了容莲一眼,随即,再向自家小姐轻轻福身,重复道:“小姐,皇后娘娘身边的宛琴姑姑来了,宛琴姑姑说,皇后娘娘想您了,邀您此刻进宫。”
“皇后娘娘?”沈听澜轻轻皱了一下眉。
她见皇后娘娘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从未单独进宫见皇后娘娘。
沈听澜绝对不会真的相信皇后娘娘只是单纯的想她了。
可皇后娘娘的宫女已然在府中等候,她无从回绝。
思及此,沈听澜垂下眼帘,本就苍白的神情多添几分疲惫,她道:“宜荷,请宛琴姑姑稍等片刻,容我换身衣裳。”
“是,小姐。”宜荷福身应下,转身快步离去。
容莲走上前,扶着自家小姐的臂弯,一边担忧道:“小姐,您身子如此虚弱,何不回绝了皇后娘娘的邀约呢?”
“早晚得见,没差。”沈听澜站起身,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到底是进宫,又是见皇后娘娘,沈听澜换完衣裳后,再在脸上涂抹上些许脂粉,总算是有些气色了。
沈府正厅内。
宛琴一人前来,十分耐心地等待着沈府千金的到来。
旁侧,宜荷小心地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距离,目光偶尔悄悄偷看她,隐有几分羡慕。
倘若小姐争气些,当上太子妃,未来便是皇后了,而她们这些婢女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如眼前的宛琴姑姑这样,即便只是宫女,却依然无人胆敢得罪。
似是察觉到宜荷的视线,宛琴稍稍侧头望向她,眉头微微一皱,声音严肃地问道:“为何频频看我?”
“宛琴姑姑恕罪,奴婢、奴婢……”宜荷吓一跳,连忙跪地,低着头解释道:“奴婢只是想,若小姐能当上太子妃就好了,以后小姐便是皇后,奴婢就能像宛琴姑姑一样厉害了。可惜、可惜太子殿下的赐婚圣旨已下。”
闻言,宛琴轻轻挑眉,掩唇笑道:“可惜?不必如此笃定。”
宜荷一愣,抬头看向她,眼神瞬间充满希冀:“宛琴姑姑,您的意思是,小姐还有机会当上太子妃?”
宛琴没有再回应她的话,只是道:“起来吧。”
见她不否认,宜荷脸上藏不住欣喜,站起身:“是,宛琴姑姑。”
宛琴上下打量她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宜荷立即回答道:“回宛琴姑姑,奴婢名唤宜荷。”
“沈姑娘身边有你这么一个为主着想的机灵人,是沈姑娘的福气。”宛琴道。
宜荷心中一阵激动,福身道:“多谢宛琴姑姑夸赞。”
外面传来脚步声,宛琴收回视线,望向门口。
下一刻,便见一抹浅色身影步入正厅内。
宛琴的目光扫过来人的腰肢,衣裳下仍旧可见柔软,虽是比那名苏氏女子稍显逊色,但只凭她是大理寺旧置判寺之女,便已是完胜。
她目光垂下低,恭敬地福身喊道:“奴婢见过沈姑娘。”
沈听澜客气地回以福身,轻声道:“臣女不敢劳烦皇后娘娘久等,即刻便能前往宫中。”
宛琴正有此意,做出“请”的姿势,道:“沈姑娘,请。”
沈府门外已有提前备好的马车,沈听澜独身前往,并未带上婢女。
宜荷失望地止步在沈府门口,以为还能随着她家小姐进宫。
容莲则是满脸担忧,怕自家小姐身子顶不住在宫中晕倒了。
马车缓缓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直至消失在路口。
宜荷率先转身走进府中,门外就只剩容莲一人。
就在容莲也准备回到府中时,一辆马车忽地赶至沈府门口。
她抬眼一看,慌忙低了头。
这似乎是三皇子的马车?
容莲并无猜错。
马车的帷幕被侍卫掀起,紧接着,谢翊胤走下马车。
容莲马上行礼道:“奴婢参见三皇子。”
谢翊胤并未看她,视线望去的方向正是方才那辆马车离去的方向,他开口问道:“沈姑娘要去宫里做什么?”
他恰巧路过,隐约看到一名宫女着装的人带着沈听澜坐上马车。
若无召见,即便是官臣之女亦不能进宫,而前来接沈听澜入宫的并非是李公公,可见是其他人召见了沈姑娘。
宫中嫔妃甚多,但同沈听澜有过交集的不多。
谢翊胤在心中盘算一番,可能性最高者,是皇后。
他不动声色,试探道:“明月妹妹又请沈姑娘进宫陪她玩吗?”
谢明月同沈听澜交好,之前也曾邀请她进宫。
容莲不敢不答,颤着声道:“回三皇子,是皇后娘娘请小姐进宫。”
“哦?母后?”谢翊胤假意惊讶,转头看了她一眼,发觉她神色极其难看,又问:“母后召见你家小姐,你好像很紧张?怎么?母后是会将沈姑娘吃了不成?”
“奴婢并无此意!”容莲吓一跳,赶紧仔细道:“三皇子,奴婢是担心小姐的身子,小姐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好,奴婢怕小姐一时撑不住,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了礼仪。”
谢翊胤轻轻一呵,这沈听澜对他二皇兄情深得很。
他又瞥那名婢女一眼,道:“原来如此。今日无事,我也多日未向母后问安,等会便去一趟景仁宫,顺便瞧瞧沈姑娘可是撑得住。”
容莲一听,感激道:“奴婢多谢三皇子!”
谢翊胤正要离去,突然想起什么,再问她道:“沈府这会儿可有糕点小食?”
“有,有的!三皇子稍等,奴婢这就去拿!”容莲忙起身往府里跑去,装上些许自家小姐素来喜爱的糕点。
一炷香后。
谢翊胤让侍卫带上沈府的食盒,坐上马车,前往皇宫。
景仁宫内。
皇后坐于殿中,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的丝帕,她轻轻掀了掀眼皮瞧一眼门口,问:“宛琴还未回来么?”
旁侧的宫女小心应答:“回娘娘,若无意外,应是快到了。”
皇后正要派人去催,外头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大理寺旧置判寺之女沈听澜到——”
皇后坐直身子,可算是等来了。
不出片刻,宛琴带着沈听澜踏入殿内。
沈听澜缓步来到后宫之主面前,行礼道:“臣女沈听澜参见皇后娘娘。”
“快起身吧。”皇后面带微笑,朝她轻轻招手,温和道:“今儿本宫清闲,想着上一回在太后娘娘的生辰宴上,沈姑娘的琴技出神入化,本宫甚是想念,可否请沈姑娘抚琴一曲?”
沈听澜福了福身子,道:“臣女荣幸之至,愿为皇后娘娘献上一曲。”
闻言,皇后满意地颔首,随之看了一眼宛琴。
宛琴立即唤人将提前备好的琴放置在沈听澜的面前。
沈听澜再次朝着皇后福身,继而入座。
她低垂眼眸,抬腕抚琴。
悠扬的琴声随着她的指尖流出,似将整个景仁宫笼罩。
一曲落下,皇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沈听澜,红唇轻启,问道:“沈姑娘琴技愈发精湛,只是,为何琴声中带了一丝忧郁?沈姑娘,你这是因何事伤神?”
沈听澜站起身,抬手快速抹去眼角的湿润,福身应答:“回皇后娘娘,此曲为《蕉窗夜雨》,重在抒思乡之情,臣女亦为此曲动情。”
“原来如此,沈姑娘细腻温柔,品行极佳。”话落,皇后倏地发出一声轻叹。
身后的宛琴立即询问道:“娘娘?”
皇后轻轻挥了挥手,又是一声轻叹,道:“本宫瞧着,沈姑娘同太子殿下甚是相配,可惜皇上已然赐下圣旨,指苏氏为太子妃。”
宛琴忙道:“娘娘,虽太子妃已定,可侧妃还未定下呀。太子殿下将是一国之君,想来太子妃一人也无法伺候好太子殿下,倘若沈姑娘对太子殿下有意,娘娘何不为沈姑娘与太子殿下牵上红线?”
沈听澜身形一晃,神情怔愣,显然是将宛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本宫听来,此事可取。”皇后扬了扬唇,含笑看向她,语气温和地问道:“沈姑娘,你意下如何?”
沈听澜低下头,少顷,她双膝跪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臣女钦慕万分,只是……太子殿下与苏副使如胶似漆,臣女不忍违心破坏,请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面容骤然间沉了下来。
她居高临下,盯着跪于地面的沈听澜,冷冷发笑。
沈家倒是出了个有骨气的人。
宛琴出声呵斥道:“大胆!娘娘见你伤心欲绝,愿意为你牵线,你竟反咬娘娘一口,意指娘娘要你从中作祟,当真是狼心狗肺!”
沈听澜深深弯下腰,额头紧贴地面,道:“臣女并无此意,是臣女用词不当,请皇后娘娘责罚。”
“你……”宛琴还要再斥一二,便见自家娘娘抬手制止,她立即噤声。
皇后压下心头的不快,道:“罢了,是本宫一时心快,未仔细替沈姑娘考虑。沈姑娘,起来吧。”
“是,皇后娘娘。”沈听澜慢慢站起身。
皇后恢复温和的姿态,缓声道:“沈姑娘,虽太子殿下与苏氏女子目前感情深厚,但日后是否有所异动,谁也无法保证。侧妃之位或许让你感到委屈难堪,希望你能明白本宫的一片心意。”
话落,她抬手轻捏眉心,“本宫乏了,沈姑娘请回吧。至于侧妃一事,沈姑娘莫要急着拒绝,任性行事,本宫允你三日,好好细想,再给本宫一个答复。”
“臣女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女告退。”
沈听澜不再固执地一口回绝,低首垂眼,轻步离开景仁宫。
待她远去,宛琴皱着眉,忍不住道:“娘娘,沈姑娘当真是枉费娘娘一片的好意了。”
“不着急,今日唐突,以她的傲气,自是不服。”皇后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她望向门口,道:“沈姑娘是聪明人,三日,足够她仔细权衡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