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嗡!”
“嗡!”
苍凉的号角,
打破了马邑东川大道的宁静。
野狐关的战斗,在不经意间,已经打了四天。
突厥人的国力,古未有之。
数量庞大的攻城器械,箭矢如雨,投石呼啸。
白狼神每次发动,都会令方圆数丈的大地震颤。
那重达数百斤的巨石,划破长空,带着呼啸的劲风,直取野狐关。
这些东西是厉害,但都是老一套了,
最令野狐关李保跟梁大眼抓狂的,
不是这些白狼神部队,而是一支类似于神机营的烈火弩军。
铁力可汗利用黑市等各种手段,聚集了大量青山重弩。
总体技艺虽比不上武川,但用的也是火油弹,
那呼啸而来的火油罐,带着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城头烈火熊熊,哀嚎不断,到处有赵国兵卒化成火人,在城头乱窜。
过去,李保觉得梁大眼也没什么,
这会被类似于梁大眼的部队打得抬不起头,
方才知晓,神机营武川攻击第一,不是浪得虚名。
一处两丈夯土矮墙后角,李保眼袋更肿了,他跟梁大眼尽可能缩在里面,
赵国拥有良好的组织能力,修筑城墙的时候,自然会针对突厥人的投石。
白狼神出道如此久了,野狐关要是没有针对的防守,主将早就该砍了。
可饶是如此,运气不好的兵卒,硬是倒霉,那也是死路一条。
更重要的是,火油罐不好防,眼下最后一座城楼,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过了今天,野狐关上,就再也没有可以遮挡风雪的城楼了。
“大眼,你的部队什么时候来啊。”
犄角旮旯里,李保心烦的询问梁大眼,
十三营的箭阵比攻城武器射程短一大截,拉上来也是送死。
只能靠那群歪瓜裂枣的老兵,去把当年存在童家镇的那些青山重弩拿来用。
说到这里,梁大眼也是无奈,“那帮老东西一直不着调,鬼知道什么时候来。”
忽然,正当梁大眼埋怨那些个歪瓜裂枣时。
野狐关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过万守军士气大振,
一时间,蜂拥攻城的突厥奴隶兵,遭到了几乎狂暴的打击。
紧接着,就在梁大眼跟李保疑惑时,
大山的尽头,沃野那边,也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呼喊。
关家主守卫的沃野镇山城,吼声震天,似乎爆发了反击。
“怎……怎么回事?”
李保走出矮墙,一把抓住十三营的兵卒,询问情况。
“你……还不知道?”十三营的武川兵卒一愣,也很‘尊重’保爷,当即不耐烦的说,
“赵王回来了,在云都山城聚兵,突厥人的末日到了。”
闻言,梁大眼跟李保不禁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周云竟然回来了!
北战蒙头打了这么久,他们都快习惯没有主心骨的日子了,这会说赵王回来了?
嫌弃是嫌弃,不爽归不爽。
但在北疆,赵王是不可替代的。
潜移默化中,李保都没发现,连他的心态都已经变了。
赵王没来之前,他虽然尽力抵抗,但对胜利不抱希望。
周云归来后,李保想的是怎么抢功,
因为有周云在,大概率是能赢的,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赢。
人心就是一种势,滚滚大势。
赵国此刻对胜利充满信心,那些迟疑的,想要投降的,甚至是建议退往山城的赵人,再不考虑有的没的。
人人都只想着战斗,想着事后分果实,这使得赵国的力量能完全发挥出来。
此消彼长,突厥金帐行宫下。
铁力可汗的鹰目中闪过异色。
十几位突厥大将,望着野狐关上,士气如虹,呐喊咆哮的赵国兵卒,不禁都露出了惊愕。
这是胜利在望的表现?!
如此危机下,什么原因,竟然会让赵国人觉得胜利在望呢?
一只雄鹰,翱翔在苍穹,在它的视野里。
马邑东川大道附近有两个战场,沃野镇跟野狐关都是浓烟滚滚,杀声震天。
某一刻,雄鹰展翅,一个滑翔,飞往兵卒海洋中的金帐。
不久后,捉鹰人急急忙忙拿来一份情报,
突厥雄主顺手接过,鹰目只是看了一眼,
不禁瞳孔微缩,脸色铁青,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苍天不佑突厥国啊……
这一刻,雄鹰般的草原男子,似乎苍老了很多。
他踉跄的后退,缓缓坐到白狼皮主位上,无奈道。
“周云……回来了,在云都山城聚集兵马。”
只是短短的一句,宛如晴天霹雳。
金帐里,突厥人的声音立刻喧嚣起来。
十几个突厥大将面色阴沉,眼里全是担忧,
赵王的威压,就像一把屠刀,横在他们的脖颈。
湛金十字枪叮铃的声响,就是他们毡包里的噩梦。
突厥人进攻赵国,很大原因,就是楚帝杀了赵王,
这会说,周云回来了。
那个用兵如魔鬼的男人回来了?
一股肉眼可见的悲歌,似乎缠绕在金帐行宫的上方。
尽管突厥国占据形式、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他们也不知道周云凭什么赢,
但只要周云来,赵国就有赢的可能。
因为周云每一战,几乎都不可能胜,但最后胜的却都是周云。
武川卧龙自出道来,就是楚国的军神,
三大异族出兵,也要等赵王倒台才敢动。
由此可见,赵王周云在方今天下,沙场上的威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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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塞苍茫。
寒风呼啸。
武川大鹰背为黑羽,腹部黑白条纹相间,
身形不大,两尺半到三尺,但翅展不俗,长达八尺以上。
一阵鹰鸣,出现在千疮百孔的定襄孤城上空。
从苍鹰的视角看,定襄城外,黑色的军营连绵不绝。
北塞夯土大城内,无数巨型起重机‘嘎吱嘎吱’的响动。
到处是浓烟,到处是羽箭,呐喊声、咆哮声响彻天际。
一片狼藉的定襄城街道,
无数楚人好奇的抬头,观望那只飞进府衙的雄鹰。
自从鹰房培育出这类品种后,
北疆的军情传递就上了一个台阶。
过去,北狄国凭借着捉鹰人的压制,完全可以封锁楚军的通信,从而获取巨大的信息优势。
但如今,跟赵国对战,突厥人对战场的封锁几乎为零。
只是北疆、漠南地域广大,
哪怕有几十只雄鹰,全天候巡航,也只能看见冰山一角。
更何况,有战术就会有应对,
小股偷袭兵马只需伪装,同样可以躲避天空侦查。
靠近城墙的街道,无数推土的辅兵独轮车停了下来。
远方,数万幸存的定襄赵人爆发了欢呼声。
他们这些远离府衙的人,不禁面面相觑,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赵王威武’的吼声响彻云霄,
他们才知道,原来是赵王归来了。
城墙不远的街道上,连绵不绝的人群里,爆发了惊天欢呼。
定襄城的士气,肉眼可见的提高。
与此同时,
突厥王帐军大纛下。
大将帖木伦,望着一架架因为过度投掷,而倒塌的投石机,听着城郭里的欢呼。
封阿一系的王,默默的低下了头颅。
沙场大将不甘的叹息一声:这难道就是天命吗?
其实,客观来讲。
当一个大国哪怕进攻一个小国,只要对方抵抗,这个大国就输一半了。
赤壁之战前,曹操拥有北方大军,又收服荆州水军,自以为胜券在握。
最终却是折戟沉沙,败走华容道。
所以灭国之战,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赵国同仇敌忾,河原、定襄都是士气高昂,死战不退,
帖木伦看来,这本身就有些难打了。
好在突厥国准备充足,有足够的攻城器械,这才有攻陷的可能。
不过,现在继续进攻定襄,似乎没意义了。
万一野狐关,赵王周云击败铁力,
那草原人肯定要撤到玉璧城以北,定襄就算拿下,也是守不住的。
相比于定襄城的欢呼,一股悲歌出现在草原营地的上空,
进攻赵国失败的阴霾,在突厥人的军队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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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襄郡。
怀朔镇。
一支红底黑甲的骑兵,人手骑弩或是骑弓,一路奔腾。
在白雪皑皑的东部草原,追逐一支挂着骨头装饰的骑兵。
这些骑兵没有精良的甲胄,甚至弓箭很多都是骨制箭头。
草原并不富足,突厥人的甲胄兵器,乃历代草原之最。
室韦人的兵马众多,他们怀着劫掠的想法,离开黑水白山,跟随突厥来了定襄城附近。
但最近这段时间,就跟做噩梦一样。
他们起初进军很顺利,赵国骑兵虽勇,但人数太少,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在攻陷了怀朔镇后,室韦首领们都载歌载舞,憧憬着可以劫掠那座黄金堆叠的城市——定襄!
可做梦都没想到,赵国名将侯莫陈崇,疯狂的打击开始了。
这支军队可以消失在任何位置,也能出现在任何位置。
他们弓弩齐备,来去如风,室韦人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过。
更重要的是,他们军中猛士无数。
拿锤子的、拿槊的、拿大枪的都不是人,那都是野兽。
难怪突厥人要找他们帮忙,草原古话果然没错,
狼来找羊,没有好事。
如今,怀朔一带的室韦部落,低于五千人,根本不敢乱行军。
但最近几天,五千人也不保险了。
有道是,久守必失。
今日,侯莫陈崇抓住了落单的塔塔部,
荒原上,三只恶狼,围着塔塔人撕咬。
到此刻,五千部众的塔塔人,只能南逃,前往契丹部落,寻求庇护。
大漠烈风,万马奔腾。
雄鹰在苍穹鸣叫,为大军指引方向。
某一刻,十七营令旗挥舞,号角响起,
荒原追击的骑兵渐渐停了下来,
李信策马扬手,眼中闪过精芒,思索片刻后,下令停止追击。
他们不能再冒进了,十七营兵少,容不得失误,
宁可战果少点,也绝不能大规模减员。
天空尽头,一只雄鹰,翱翔天际,
不到片刻,几声鹰鸣,飞到了十七营大纛下。
传令兵递来小纸,头盔显小的赫赫大将,
毫不迟疑,打开小纸。
只是看了一眼,少将军李信嘴角就带起了冷笑。
“草包遗千年,咱爹果然是死不了!”
说完这句,李信话锋一转,冷喝道。
“侯莫陈崇,传令童虎、赵寒。军令来了,赵国要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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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邑郡。
东川大道。
野狐关防线,并不是全封闭的长城防守,至少目前不是。
在群山之间,其实有很多空隙。
但突厥部落也不傻,赵人凶悍,且尤善打雪地战,
他们就是死,也不会进山林的。
于是乎,山林就成了赵国子弟任意驰骋的通道。
黄达岭,
一处废弃的地穴营地。
讲武堂队官端来一盆饭团,‘砰’的一声放在旧木桌上。
他嫌弃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兵卒,
不禁讥讽道,“阿贵,你特么真是饭桶,一个人吃五个人的饭?”
“嘿嘿……”少年阿贵悻悻的摸了摸后脑,笑眯眯的道,“头,别生气,俺给你射五倍的敌人就行了。”
“还是这里好,以前薛家堡,俺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少年此言一出,营地里兵卒不禁面面相觑,这小子是把军营当食堂了。
不过,说到神射,武川子弟宁愿少背一捆箭,也要帮少年带饭团吃食。
这个姓薛的,就跟他们主公周云一样,
那射出去的箭,仿佛长了眼睛。
这一路,斥候战,少年阿贵可谓是风头正盛,一时无二。
正是他们清剿了无数突厥斥候,才让这支穿插部队活到了现在。
望着身形矫健,吃饭如牛的阿贵,
讲武堂的队官眼里突然闪过异色。
他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阿贵,你武道练的怎么样了?”
“嘿嘿……不知道,八九品了吧,没怎么关注。”
懵懂的饭桶少年一说完,武川子弟们捶胸顿足,差点崩溃。
人比人,气死人是吧?
这个薛家堡的后生,听他自己说,接触武艺才不到三年。
狗日的,如此短的时间,哪怕是八品,都是顶级天赋,
妥妥的下一个侯莫陈崇啊。
正当赵国少年吃的真香,队伍其他人咬牙切齿时。
嘈杂的脚步响起,门布被打开,一股寒风灌入。
每到这个时候,大伙都会面色阴沉 ,心情低落。
各地骑兵毕竟不是精锐,战场经验不足。
最近很多穿插骑兵都死了,且一旦被围,就是全军覆灭,
他们这点兵力,连救都不敢。
黄达岭,
地穴营地,
就在气氛极为凝重时,讲武堂的队官笑了。
斥候子弟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最新情报,赵王回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