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明枝的话,让商时初怔愣了许久,不可置信的情绪慢慢从眼底蔓延。
“你是说……她是……”
他转头,望着那个女子的目光既惊讶又惊喜。
“其实在我们来之前,星象已经有所指示,”商烬这时插嘴道,“星象所示,会有故人归。原本我也不太明白这星象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总算明白了。”
说着他侧眸瞥向厉明枝,眸中笑意浅淡,眼神里带着审视的意味。
厉明枝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神略微游离,似乎有意在躲避着他着人的目光:“嗯,天机不可泄露吗,就算身为天道,也要确认了才能稍微透露不是?”
商烬冷哼一声,显然是对她这番说辞并不满意。
“不过……”
过了好一会儿,商时初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厉明枝转头看去,商时初已经坐在了那女子的身边,一双眸子深情如水地注视着还在昏睡中的人。
“他是什么时候过去的?我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啊?”
厉明枝侧身,后背靠在商烬的肩膀上,商烬顺势将人捞到自己的怀里抱着。
“刚刚你我争执的时候,他就明目张胆的过去了。”
由于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商烬说话时候的吐息尽数落在厉明枝的肩颈和耳垂上,她体内忽然涌上一股热意,耳朵渐渐变红,鼻尖似乎凝出了点点汗珠。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试图从他半包围的怀里出来,可她刚有所动作,耳朵尖上突然传来一股异样的热意,带着些微的湿润,还有啮咬的感觉。
厉明枝当下一个激灵,转头的同时一手捂着自己的被咬的耳朵尖,眸子瞪得大大,气呼呼地瞪着那个始作俑者。
“……一时没忍住,抱歉。”
在她瞪过来时,商烬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脸颊微微泛红,可是那双精致的眸子里却带着促狭的笑意。
半点都没看出来他的歉意。
厉明枝瞪着他半晌,忽然莞尔一笑,另一只手悄悄地摸到他的腰间,在对方愣神之际,手指捏着他腰间的一块软肉狠狠用力。
“嗷——”
“怎么了?”
随着他的一声嚎叫,商时初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过来。
厉明枝脸上端着是一派风平浪静,挡在被掐疼到弯腰的商烬前面,笑眯眯地对他摇了摇头:“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好吧。”
商时初抿唇:我都听到烬儿哀嚎了……
———————
又过了两日,他们已经到了燕玄关外。
与此同时,他们捡到的女子也苏醒过来。
而此时厉明枝正坐在马车里与那个才醒过来的女子面面相觑,互相打量着对方,商时初和商烬并不在车内。
“你叫什么名字?”厉明枝看着她那双与厉媚妍相似的眼眸,表情无害道,“我叫厉明枝,小字是念念,你可以叫我念念。”
按理说,当初厉明枝献祭成为新天道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那么后来琉璃台上重生的她自然是与从前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时间在她的身上几乎不会再流逝了。
所以现在,她在旁人的眼中仍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刚刚及笄的女孩子,旁人对她的戒心自然也会降低许多。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厉明枝见那女子睁着一双漂亮的剪水秋眸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于是放柔了语气安抚她,“我们现在就在燕玄关外,你昏倒在马车前,把你捡回来的人叫商时初……你记不记得你家在哪里啊?入关后我们可以想办法联系上你的家人。”
“我、我叫顾妍。”女子的声音虽然轻,但足够让厉明枝听清楚了,“我家就在燕玄关里。”
“顾妍?”厉明枝念着这个名字,看着她又问道,“是哪个妍?”
顾妍轻轻一笑:“是‘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的妍。”
她的话让厉明枝微微一怔,眼底情绪奔涌,却被她快速压制住,她轻轻抬眸,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目光无意间落在顾妍颈间的那颗朱砂痣上。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她由衷叹道。
之后,商烬敲了敲车壁,站在外面告诉她已经准备入关了,他和商时初就在外面骑马,若有事让她出声唤他就行。
等他们进入燕玄关后,在燕玄关驻守的将领亲自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而顾妍也随着一块到了商时初临时下榻的府邸。
之后的两天,厉明枝拉着商烬在燕玄关到处逛着,故意把让商时初和顾妍单独在一块,商烬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毕竟他多少能猜出厉明枝想要撮合他们二人的心思,于是便也随着她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厉明枝当初一定要跟着一块到燕玄关,除了星象所示的预言,还有另一件对她来说特别重要的事情。
“我们到了。”
厉明枝拉着商烬的手,站在一处高台下。
商烬随着她的目光仰头望去,只瞧见这处高台虽然简单但被维护的很好,似乎每年都有人在精心维护着,而且……他眨了眨眼睛,仔细瞧着高台上的点点神光。
“这里似乎是祭祀所用?”他转头看向厉明枝,语气中带着询问。
“嗯。”厉明枝轻轻点头,她伸手轻轻一挥,瞬间便来到了高台之上。
看着高台上十分熟悉的布置,她转头对身后的商烬轻轻一笑:“在很久很久之前,我曾在这里渡过战死的亡灵。”
他微微惊讶,随即想起了什么,于是便说道:“是厉清洛吧。”
厉明枝点点头:“当年我赶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战死在燕玄关的城门前,那些跟随他的将士们跟他一样,到死都没有让敌寇破了这道城门,没有让城内任何一个百姓受到伤害……他们这样的人死后英灵本就该得到世间最大的尊重,但那时候天道不仁,我只能以神魂为引,并用神格做一道天梯,引渡这些英灵。”
“若是想要以人身引渡亡灵,那就说明在那时候的你其实已经开始掌握天地气运了,若非如此哪怕你以元神献祭,也未必能引渡得了那么多数量的亡灵。”
商烬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无奈地叹了一声:“枝枝,当年你究竟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很多呢,”厉明枝故意嘟着嘴,“那时候我的记忆还不算完整,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走一步算计一步,可辛苦了,幸好我成功了,也幸好那些辛苦都没有白废。”
“你呀,从小就是这样。”
商烬指尖轻点她的额心,看着她的模样又忍不住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不过,枝枝,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情,人们都记得的。”
“什么?”厉明枝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你跟我来。”
说着,商烬拦腰抱起她,随手捏了个诀,隐去两人的身形。
不一会儿,城中百姓在祭祀高台下聚集,人群中一个貌美的少女穿着白色祭袍,在人们的簇拥下一步步登上高台。
厉明枝的视线落在那个少女身上的时候,蓦地睁大了,原因无他,只因为少女身上那件坠着红绳铃铛的白色祭袍对她来说太过熟悉。
之后,少女站在高台上翩翩起舞,隐藏在高台另一侧的厉明枝越看眼睛越湿润,直至最后,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眼前的少女也在模糊的水幕中停下舞步。
“这是……”她声音哽咽,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开口。
“今日是冬月十七,每年的冬月十七,燕玄关的百姓都会举行这样的祭祀大典,”商烬捏了捏她的手心,对她说道:“这是世世代代生活在燕玄关的百姓们承袭了百年的传统。”
“百姓中有这样一则传闻:在百年前,曾有一位年轻的将军守在这里,他保护着边关的安稳,保护着边关的百姓们,百姓们说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外敌异族至今仍然提起就闻之色变的战神,也是边关百姓心中最敬仰的人。”
“后来,将军战死,是将军的妹妹敛了他的尸骨,又在这里搭建了这座祭祀高台亲自引渡那位将军和无数战死的将士们的亡灵,而在那一日,百姓们见到了神迹,是那位少女带来的神迹,再后来,边关安稳了,百年间再无一场战乱,这里的百姓们终于得以在这里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之后,百姓们为了祭奠那位将军,也为了那个带来神迹的少女,他们自发地将这座祭祀高台重新垒筑,然后把少女引渡亡灵的那一日定为每年的祭祀之日,后来这件事情便世世代代的流传了下来,直至今日。”
商烬说这番话的时候,便一直瞧着她,他擦去她眼角泪珠滑落的痕迹,在她扑过来时把她牢牢拥入怀中。
他望着祭祀台周围的百姓,望着他们脸上肃穆,虔诚的表情,眉眼温柔。
所以,枝枝你瞧,你早在百年前,早在成为天道之前就在这世间留下了痕迹,我知道你一直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一直在逃避着什么……
但终有一天,时间会给你最完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