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天格外的高远，柳玉遥抬头仰望，似乎能看清空中的尘埃，不规则的飘浮簌簌如絮雪。
不多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姑娘。”东齐站在她身后，躬身作揖，“奴婢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那东西藏了起来。”
“嗯。”
柳玉遥收回视线，转过身看向东齐，朝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东齐你知道吗，今日她果然提到了家主印，并且还出言试探我，甚至不惜用我阿娘威胁我。”
闻言，东齐担忧地看着她，眉心微微蹙起：“姑娘……”
柳玉遥稍稍抬手，止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看着东齐担忧的样子，忽然如释重负的笑起来，“你放心，如今的我惜命得很，父亲和阿越的仇我一定要报，但在此之前，我要在这里站稳脚跟…不、不仅仅是如此，我掌握权柄，我要成为人上人，我要让他们再也不能伤害我所在乎之人。”
“姑娘放心，”东齐嘴角噙着一丝笑，他看着柳玉遥的目光满是欣慰，“奴婢定会让姑娘，达成所愿。”
“是你和我的所愿，东齐，”柳玉遥目光幽深，她的目光落在东齐的身上，像是在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血债只能血偿，他们欠我们的，早晚有一日，我会亲手向他们讨要。”
东齐沉默许久，忽然跪下，对着柳玉遥深深叩拜：“奴婢知道委屈了姑娘，若是殿下还活着，定不会让姑娘……”
“东齐，”柳玉遥打断他的话，她俯身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怎会觉得委屈呢，再者，这一步我们必须走，不然我们的辛苦筹谋岂不是白费了？”
“可姑娘不快乐。”东齐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那又有什么打紧的呢？”柳玉遥毫不在意地说道，“如今我活着，只为了报仇，其余的都无所谓。”
东齐本还想说些什么，可他心里清楚，他是劝不了她的，况且，他的心思目的与柳玉遥是一样的，又如何能劝她呢？
“对了姑娘，之前你让我去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东齐正了正神色，对柳玉遥说道，“姑娘所料不错，那个名叫上玄的影卫果然不是柳大人的人，也并不是柳家暗中培养的影卫，这个人是在柳大人入宫那日突然出现的，奴婢顺着他出现的时间地点查了下去，发现这个人不但出现的很是突兀，他的过去竟然一丝一毫都挖不出来，这个上玄，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凭空出现？”
柳玉遥皱眉深思，过了片刻对东齐说道：“昨日我详细问过三殿下了，他说上玄这个人看似听命于皇后和商宴，但那日他遇害时，从上玄跟他说的每句话里，他隐隐察觉出似乎是这个人一直在控制着皇后的商宴。”
“那按照姑娘这么说……”东齐也骤起眉，之后他神色一凛，忽然想到了什么，“奴婢之前一直就觉得皇后的病来的很蹊跷，这次奴婢查出来，皇后在发病之前，曾秘密召见过这个人，之后不到半日，长华殿就传出皇后病重难愈的消息，紧接着陛下忽然松口将二皇子从衮州召回…姑娘，有没有可能三殿下说的是真的，一直藏在幕后推动这一切的人，其实是这个上玄呢？”
“只是猜测，还不能确定。”柳玉遥眉目微冷，“不过，是与不是，我们亲自去试试就知道了。”
一直盯着她的东齐，见她脸上神色变换，有些疑惑。
“姑娘想如何试？”
柳玉遥抬眸看着他轻轻一笑，说道：“我自有打算，东齐，你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东齐虽然不解，但还是答应了她。
—————
入夜后，柳玉遥端着汤盅去了商宴的寝殿。
“你来做什么？”
她进殿时，商宴坐在书案后写着什么，听见动静抬头瞄了一眼，见着是她，又很快的移开视线。
“殿下近日十分劳累辛苦，我是来给殿下送汤的。”柳玉遥眉眼微微弯起，神色温柔亲和。
她走到商宴的身边，把汤盅放在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又说道：“这是我炖了几个时辰的补汤，殿下要不要尝尝？”
商宴放下手上的狼毫笔，瞅了瞅面前的汤盅，又转头瞅了瞅一脸温良的柳玉遥，忽然讽刺一笑：“你有这么好心？”
“殿下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刺耳呢？”
柳玉遥不高兴地皱眉，眼神冷冰冰地射向他：“今日姑姑特意将我叫了过去，与我说了许多话，又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说是在你我成婚那日能用得上，姑姑如此待我，那么我投桃报李，特意炖了汤来看望殿下不可以吗？”
“再者，”柳玉遥顺手打开汤盅上面的盖子，又拿起汤匙在里面舀了舀，“殿下难道怕我在里面下毒不成？呵呵，如今我与殿下的婚事是板上钉钉，我若在此时加害殿下，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反倒引火烧身，殿下觉得我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柳玉遥的一番话怼的商宴哑口无言，他恍惚了好一阵子，回神后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慢慢地凑近她。
“你说的对极了，柳玉遥你记着，你我即将成婚，不管你是否心甘情愿，你我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商宴凑到她面前的时候，柳玉遥半分慌张都没有，她眼神定定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眸，露出一抹笑来。
“这是自然，只不过我希望殿下你也要心甘情愿才好。”
商宴快速地松开她，疑惑地挑了挑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玉遥垂眸浅笑，把汤盅往他面前推了推，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前几日听到了一些风声，听闻殿下曾经求娶过小郡主，还被拒绝了，为此，殿下闹腾了数日，让姑姑很是头疼呢。”
“不过是少不更事罢了，”商宴不自然地咳嗽了几下，他低眸拿起汤匙在汤盅里舀了一勺，“嗯，你的手艺不错。”
“呵呵。”
柳玉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浅薄的冷笑。
“少不更事？”她语调上扬，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殿下问心无愧就好，不必与我说的。”
“……柳玉遥你别告诉我你在吃醋。”商宴瞥了她一眼，忽然嘲讽道，“我回宫前就听闻，你与商越情投意合，为了你，商越还曾经遭了父皇的训斥呢，我不信你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了心。”
汤匙落在汤盅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柳玉遥的心蓦地一沉。
过了片刻，在商宴站起来准备离开时，她抬起头看向商宴，眼神纯粹勾人。
“殿下，我若真的是那般轻易就能改变心意的人，殿下不会觉得害怕吗？”她唇边缓缓上扬，神情笃定，“殿下刚才不也说了，你我成婚后便是夫妻，不管是作为二皇子的正妻，还是礼王的王妃，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站起来，站在商宴面前，直视着他的眉眼：“我今日来此，是想跟殿下谈一笔交易的，若是殿下同意，那么臣女以及臣女身后的柳氏一族日后会成为殿下登上大位最重要，也是最大的支持。”
在这一刻，柳玉遥将自己的野心展露在商宴面前，她在试探，试探他的底线，试探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商宴一开始微微有些诧异，但看到她坚定的眉眼后，心中又有了另一番打算，须臾，他缓缓开口。
“你想要什么？”
“臣女想要权力，但……”她双手交叠，俯身施礼，“不是姑姑手指缝里漏下来的权力。”
瞬间，殿内静寂。
直到商宴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中缓缓响起。
“允。”
闻声，柳玉遥缓缓露出一丝笑来，那双眼眸在光影暗处流动着不寻常的光芒。
夫欲善其事，必先知其当然，至不惧，而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