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殿。
小宫女快步走进来的时候,殿内燃了香,开门时有股冷风吹进来,弄得帐幔摩挲作响,香炉内余烟袅袅。
分明是白天阳光正盛的时候,但殿内还是点了不少烛火。
听到外面的动静,一身浅色衣裙的女子绕过牡丹争艳的双面屏风走出来,一双眸子清凌凌地看向来人,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姑姑正在养病,何时如此慌张?”
柳玉遥故意压低了声音,质问面前的小宫女。
小宫女身子一颤,声音怯怯的:“姑娘,外面有人找。”
“何人?”柳玉遥问道。
可她看小宫女支支吾吾地,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于是叹了口气,对她说道:“罢了,左右姑姑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你带我过去吧。”
“诺。”
长华殿外东侧,商烬正站在墙根下等着她。
小宫女领柳玉遥来到东边长廊,给她指了路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柳玉遥踏出长廊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了商烬的身影,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步子略急的朝那方向跑去。
“三殿下找我?”
脚步微微凌乱,她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这是兄长让人传回来的信,他那边出了状况耽搁了,所以晚了一些时日。”商烬敛眸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柳玉遥,语气略微迟疑,“这封信中说…罢了,你先拿去,晚些时候回福宁殿再看吧。”
他顿了顿,隐晦地看了柳玉遥一眼,又说道:“若有事,直接让东齐去西暖阁找我,或者去寻妍母妃也可以。”
柳玉遥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嘴上没说什么,对他点了点头:“多谢三殿下。”
“嗯。”商烬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要交待的了转身就准备走。
“三殿下稍等。”柳玉遥在他身后叫住他。
商烬转过身,看着她微微挑眉。
“前日陛下来探望姑姑的时候,已经正式下旨召二皇子回宫了,我想最多半个月他就应该回来了,还望三殿下有所准备。”柳玉遥看着他轻声道。
“……多谢。”商烬微微点头,转身就走了。
望着商烬离开的背影,她默默地捏紧了手上的信。
回到长华殿后,柳玉遥先是查看了一下柳后的情况,又召太医给柳后诊了脉,太医的说辞还是与前些日子一样。
“姑娘,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奴婢先去传膳?”
在她坐在屏风后愣神的时候,掌事女官悄声走进来,站在屏风前小声询问。
柳玉遥瞄了一眼被她藏在袖子里的信,抬头对屏风那面的掌事女官笑了笑:“不用了,我在这也守了几日,实在是有些疲惫,等会儿我想回弄玉小筑去,膳食就回去再说吧,明日我先不过来了,若是姑姑有任何情况记得来通知我。”
“诺,那奴婢这就让人把膳食送过去。”掌事女官连忙说道。
柳玉遥站起来,绕过屏风,看着女官浅浅一笑:“那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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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福宁殿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连个烛火都没有。柳玉遥站在院子里微微皱眉,朝四周看了看,不禁有些纳闷。
“东齐没回来?”她一边摸着黑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一边嘟囔着,“就算他没回来也不应该这么黑啊?人都去哪儿了?”
“姑娘生辰吉乐!”
刹那间,殿内宫灯不约而同的亮起,璀璨如同星河,寒夜里霜花如刻。
柳玉遥怔怔地看着突然从四周涌出来的宫人,回眸时就见东齐拎着一只蝴蝶花灯从殿内走出来。
“姑娘。”
东齐举着蝴蝶花灯朝她温柔一笑。
“这是殿下临行前嘱咐奴婢在您生辰这一日送给您的,”他把那只蝴蝶花灯递给柳玉遥,“这只花灯是殿下亲手做的。”
柳玉遥接过蝴蝶花灯,低头垂眸间,眼底一热,似乎有泪水一滴滴滚落。
“姑娘怎么哭了?”
东齐看着她低头啜泣,突然慌了神:难道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没事,”柳玉遥觉得自己有些丢脸,赶紧擦了擦脸上的痕迹,眼眶里含着泪水,抬起头朝殿中的东齐和宫人笑起来,“我都忘了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呢,多谢你们。”
某个伺候她的小宫女向前一步,笑着对她说道:“姑娘这么客气干嘛,这些都是殿下临行前特意嘱咐过奴婢们的,殿下他担心姑娘一个人在宫里过生辰会不自在,特意让奴婢们准备了这些呢,再说自从姑娘来到咱们福宁殿,对奴婢们都很好,对殿下更是,奴婢们心里喜欢姑娘,做这些也是心甘情愿,想要讨姑娘欢心。”
“是呀是呀。”旁边的人连忙附和道。
东齐见状,也跟着附和:“姑娘今日应该高兴才对,奴婢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姑娘喜欢的菜肴,还特意把殿下收藏的美酒搬来一坛呢。”
说着,东齐指了指身后宴席旁边摆着的一坛酒香四溢的坛子。
柳玉遥被他们逗笑,又被他们拉着坐到宴席的主位上。
“既然今日是我的生辰,那我一个人吃这些也吃不完,你们就当陪陪我,一块用膳好不好?”她忽然提议道,转头满眼期待地看向东齐。
“这……”簇拥着她的那些宫人有些踌躇,毕竟宫规森严,宫婢是不能与主子同桌共食的。
“要不奴婢把这些挪到那边的长桌上,姑娘坐在主位,奴婢等人坐在下面,这样即在同一张桌子上,也不违背任何宫规。”东齐想了想,笑着向柳玉遥示意,“姑娘觉得这样可行?”
柳玉遥朝他口中那张长桌看去:确实像东齐说的那样。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之后,几个宫人欢欢喜喜地端着菜肴杯盏搬到那处长桌上。
这一夜,福宁殿灯火通明,暖锅热气腾腾,轻烟徐徐,挂在殿中的那只蝴蝶花灯分外显眼。
酒酣耳热之际,已至三更,众人皆醉的不行,柳玉遥朝他们挥了挥手放他们回去睡了,还提前告知明日不必起来太早。
之后,她执着一樽白玉酒壶在东齐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弄玉小筑。
“你也喝了不少,快回去歇着吧。”柳玉遥站在门口拍了拍东齐的肩,笑着对他说。
东齐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姑娘一个人真的行吗?要不奴婢去唤人过来服侍您沐浴吧。”
“不用不用,她们都醉的不行,再说今日难得开心,就让她们好好歇着,”柳玉遥脸颊酡红,醉意朦胧,“我自己就行,你回去。”
“……诺。”东齐无奈地答应下来,只是往回走时,一步三回头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柳玉遥一个人。
柳玉遥倚靠着门框,朝他笑着挥了挥手,等东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她才转身关上门。
拎着酒瓶躺在软榻上,她神色清明,哪里还能看见半点醉意,只是脸颊上的红晕却骗不了人。
从袖中拿出那封信放在身旁,柳玉遥仰头喝了口酒,又把酒瓶随意置在软榻前的案几上。
她蓦地想起白日里商烬看着她那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有他说的那句话。
“这信中到底说了什么?怎么能让三殿下那般看我……难不成是与我有关的?”
柳玉遥嘟囔着拆开那封信……然后,纸张从她掌中滑落,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在那张纸上。
被泪水氤氲开的地方,用浓黑的墨写着‘柳公已薨’几个字样。
“父亲……”
柳玉遥愣愣地盯着那张纸,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喝多了,还没醒酒,看错了。
对,一定是她眼花看岔了。
她身子一晃,从软榻跌坐在地上,慌张地捡起那张纸,仔细小心地抚平上面的折痕,捏着纸张的手指颤抖不已。
她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几分,再仔细去看上面的字。
然而…她之前并没有看错。
“为什么……为什么?”
她喃喃自问,却无人能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