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慈殿内,方太医刚刚从内殿出来,见到厉明枝他连忙行礼。
“老臣参见乐昭郡主。”
“免礼,”厉明枝上前一步,虚扶起方太医,“外祖母的状况如何?为什么会突然昏厥?”
“小郡主不必忧心,太后只是有些惊寒而已,再加上这几日夜里嘘喘盗汗,睡眠不足,这才导致阳虚不足以致昏厥,等下臣会开一些调理的方子。”
听到太医的话,厉明枝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连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请太医尽快开方吧。”
“是。”方太医说着就拿起纸笔写下了一张药方,然后将它交给站在一旁的兰秋,嘱咐道:“用温水煎服,一日三次即可,烦请姑姑着人跟着我的药童一块回司药局取药。”
“小郡主,奴婢亲自去取。”兰秋仔细看了看那张药方,转身对厉明枝说道,“太后这儿……”
“姑姑放心,这里有我呢。”厉明枝冲她点点头。
“意竹你带着他们先去准备着吧。”
意竹屈膝:“诺。”
兰秋走后,厉明枝瞧见方太医频频向她使眼色,她琢磨着方太医似乎是有话要单独对她说,于是便找了个借口将内殿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等内殿只剩下她和方太医两个人后,厉明枝看向方太医,说道:“现下殿中只剩你我二人了,太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话音刚落,方太医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厉明枝惊了一下,连忙伸手扶他:“太医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吧。”
“臣有一事要告知小郡主。”方太医朝她叩首道,“方才殿中人多眼杂,臣担心隔墙有耳,所以只能说太后是阳虚,实际上,太后除了惊寒症之外,还有中毒的迹象。”
“中毒?!”
厉明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确定外祖母真的是中毒?”
方太医肯定地点点头:“臣可用这身医术担保绝对不会误诊,再者臣到宣慈殿的时候,已经问过兰秋了,太后近日来胃口突变,总爱食一些酸食,之后臣诊脉的时候发现太后脉象有异,眼下似乎有青黑浮现,所以臣推断,太后定然是中了某种毒。”
竟然是中毒……
厉明枝心中一沉,脑海里瞬间晃过几个人的身影,她对方太医道:“您先起来吧,此事事关重大,如今陛下和媚妍夫人都不在宫中,外祖母中毒的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不然恐会生乱……本郡主现在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对外祖母下的手,所以方太医如今一切行事都要小心为上,本郡主的意思太医可懂?”
“小郡主放心,臣明白该怎么做。”方太医拱手道。
见他如此上道,厉明枝微微一笑:“稍后,本郡主会让兰秋姑姑传口谕,即日起宣慈殿不许任何人出入,方太医暂留宣慈殿为太后治病,直到太后凤体康健;此外,宣慈殿中一切事务皆由本郡主和兰秋姑姑接管。”
方太医再一次敬佩起厉明枝的干脆利落,他说道:“臣会向太医院那边说太后气体虚弱,又素有心绞之疾,须得臣在身侧实时观察好对症下药,太后的药案臣也会备两份,以防外一。”
“那就劳烦您多费心了。”厉明枝双手交叠,向方太医行了一礼,言辞恳切道,“还请方太医保外祖母无虞。”
方太医赶紧道:“臣定当竭尽全力,臣这就去看看药取回来没有,小郡主,臣告退。”
待殿中只剩下厉明枝一个人的时候,她挺直的背脊立即弯了些许,之前面对方太医的镇定神色也逐渐慌乱起来,遥遥望去,似乎能看见她含在眼眶里面的泪珠。
“外祖母……”
脚步踉跄了几下,厉明枝跪在太后的床榻前,她手指颤抖地摸了摸榻上虚弱至极的太后,娇柔的嗓音里带上了哭腔。
“是念念没有保护好外祖母,您放心,念念绝对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外祖母…你千万不能丢下念念。”
她紧紧握住太后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将脸埋在太后的手背上,殿内响起小声的啜泣。
与此同时,宣慈殿外,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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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华殿。
“你当真瞧清楚了?”
少年的嗓音带着变声期的喑哑,眉清目秀的脸上带着傲慢骄矜,他拨弄着手上的物件儿,唇边勾起一抹笑。
“回二殿下的话,奴婢瞧得十分仔细,现如今宣慈殿内,只有乐昭郡主一人,太后也的确病倒了。”
跪在他面前的小宦官恭恭敬敬地回着话。
商宴眉眼一抬,饶有兴致地看向他,轻笑道:“皇祖母病了,可寝殿内却不准留宫人和太医,反倒是她自己守着,有意思,看来几年不见这位小郡主倒是被皇祖母和媚妍夫人教导的处变不惊啊。”
宦官听了他的话,暗自琢磨,而后试探地问道:“太后的事情要不要奴婢去禀报给皇后娘娘?毕竟陛下如今不在宫中,太后病重,兹事体大。”
“不。”
商宴摇了摇头,眸中精光微敛。
“这几年我虽不像皇长兄那般,参与朝中政事,但对朝堂局势也有所耳闻,”商宴道,“这些年定远王和王妃替父皇巡视各州,庙堂之外,各州稳定少有龃龉之事,厉小侯爷在西北边境一守就是数年,期间蛮夷侵扰次数较之往年明显减少许多。”
“也因此,父皇对厉家上下更是看重,不但嘉赏良多,甚至还在宫内为厉明枝建造了浮温阁,如今父皇去温泉别宫修养,满宫妃嫔也只带了媚妍夫人一个…”商宴越说脸色越阴沉,他微微阖眸,缓了口气道,“父皇不在宫中,监国一事落在了皇长兄的身上就算了,他竟然下旨让商烬那个废物从旁辅政!”
商宴的声音愈发阴冷:“父皇的心当真是偏的厉害,这些年来他冷落母后,打压本殿下和柳家为皇长兄铺路也就算了,可明明本殿下才是他的嫡子!商烬那个废物凭什么能越过本殿下?难道就凭他被养在清池宫,养在媚妍夫人名下吗?!”
“殿下慎言。”
他这一番怨怼的言论,把宦官吓得直接跪趴在地上,惶恐不安。
“哼!”
知道自己失言,商宴冷哼一声便不再说什么。
可地上的宦官是个会看脸色,也有野心的,他悄咪咪瞄着商宴神色不渝的脸,小声道:“奴婢听殿下所言,定远王府如今似有功高盖主的嫌疑。”
“大胆!”商宴说得漫不经心。
“是奴婢口不择言,请殿下恕罪。”
宦官吓得连连磕头,直到他额头有些红肿,商宴才叫了停。
他眼神轻蔑地落在宦官的身上:“罢了,你先起来吧。”
“多谢二殿下宽宥。”
“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在宦官感恩戴德地站起来后,商宴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天下人皆知如今的定远王府,如今的厉氏一族,早已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可惜父皇对厉氏极为信任,这份信任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宦官垂首道:“殿下说的极是。”
“呵呵,本殿下突然想到,若是有人能将厉家的这股势力收拢在手中,想必会助益良多…”
后面的话,商宴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宦官也十分聪明,他低眉顺眼地跪在商宴的脚边,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向商宴表着忠心。
“奴婢愿为二殿下分忧。”
他知道有些事情有些话不是他一个阉人能听的,可今日在二殿下这里,他已经听了太多不能听的东西,若是不趁势攀附二皇子,等二皇子冷静后,他说不定就会成为长华殿里又一条亡魂了。
于是,宦官分析完自己的处境,很快就为自己找出一条能攀上荣华富贵的路。
商宴看了他许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孙展,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哈哈赴汤蹈火倒是不用,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本殿下的身边吧。”商宴道。
“奴婢多谢殿下。”
“眼下本殿下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商宴微微弯腰,凌厉的眼神探入孙展的眼底,“你是否能真正留在本殿下的身边,就看你的本事了。”
孙展叩首道:“奴婢定不会辜负殿下的一番好意。”
商宴满意地点点头,冲他招了招手,附耳嘱咐了几句后,就让孙展退下了。
望着孙展离去的背影,他唇边含着算计的笑意,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