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闻樱不同意。
因为她觉着许沁现在的状态憔悴又萎靡,已经快受不了了,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就会磨光反抗心。是以,没必要在松口在这时候同意结婚,给他们希望。
而且,哪怕只是战术性后退,她也不愿意让许沁被宋焰这种脏东西沾上,背上二婚的名头。
“妈,许沁昨天的态度,看起来像是坚持不下去的样子吗?”孟宴臣反问。
那副为了宋焰反抗全世界的样子,比护犊子的老母亲都要高亢激昂。
付闻樱喉间一哽。
“而且,就算她真的抗不住了,也只会怨恨我们不肯妥协接受,即使回来,也会是心里的一根刺,永远隔阂着我们一家人。”
“绳子越拉越紧,越扭越难断,可一旦没了阻碍,就会变得松松绔绔。当不再有人阻拦他们,生活也变得平淡,日复一日,激情逐渐消磨,甚至争吵不断。那时她再回来,只会感激我们当年的阻拦,也会后悔自己当年的冲动。”
“妈,我知道您心疼她,可有些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或许,也不用等到结婚再离婚的那一步。”
付闻樱皱眉,面上起了一丝疑惑,“……什么意思?”
孟宴臣微微地吸了口气,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十年前,许沁不是选择过一次吗?在钱和宋焰里,她选择了钱。”
他轻声细语,小心试探,“不妨……让她再选一回,要么和宋焰分开,做孟家的女儿;要么解除领养协议,做宋焰的妻子。”
话音落,两脸震惊。
付闻樱和孟怀瑾觉得儿子疯了。
孟怀瑾看着他,关切里带着惊疑,“……宴臣,你是不是这两天压力太大了?”
孟宴臣摆了一下手,“你们听我说,这只是权宜之计。”
他停顿一秒,看一眼两人,“爸,妈,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难道没有了法律约束,你们就不把她当女儿了?”
“当然不是——”
“所以,一纸协议而已,有或没有,又有什么关系?”
孟宴臣不让两人在此处有思考的机会,飞快地输出自己的观点。
“如果许沁及时回头最好,如果她选择宋焰——就像刚刚说的,袖手旁观一两年,等爱情被生活消磨,她受不了,离了婚,再把她接回来,她依然是孟家的女儿。”
为了佐证,他把沈明珠也搬出来,“沈家不就是这样,拆散不成,退一步,让男方入赘,但对方不肯,就干脆地断绝了关系。可他们难道真的放弃了这个女儿吗?”
没有。
不过是迂回罢了。
沈家这么做,除了是让沈明珠去撞南墙,同时也是给外面一个态度,想通过这种方式逼他们妥协,根本不可能。
沈明珠还年轻,家里又有钱,她的人生有很高的容错率,不怕走个两三年的错路,等被生活磋磨够了,想要回头,家里的大门立刻就会敞开。
许沁也是一样。
“再说,宋焰不是不图钱吗?也趁这个机会让许沁看清,如果她不是孟家的女儿,如果我们真的不管她了,宋焰还会不会一如既往。”
一句一句听下来,知道儿子没疯,孟怀瑾慢慢缓了过来。至于这些话,虽有几分道理和可行性,但关乎女儿,他不敢轻信,眉头仍是紧皱,“可万一,沁沁认准了宋焰,就是不肯回头,怎么办?”
“她能抛弃宋焰一次,就能抛弃第二次。”孟宴臣笃定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西北风和愚蠢的爱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不能填饱肚子。
“前阵子翟淼被拘留,宋焰刚掏了二十万交罚款。而眼下两人深陷舆论,双双停职,如果风波不平,不能尽快复职,他们连未来的生活开销都成问题。正是最好的时机。”
说完,孟宴臣凝视着付闻樱的眼睛,有一丝紧张以及期许。
然而付闻樱思虑良久,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沁沁接回来,剩下的,之后再说。”
孟宴臣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见此,便歇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
两天后的深夜,许沁正迷迷瞪瞪的,忽然听见短促又利落的一声响,“许沁,许沁?”
她慢慢睁开眼睛,原来是民警打开了拘留室的门,“走吧,你家里来人接你了。”
许沁眼神呆笨,表情空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慢吞吞起身,跟着民警离开。
从封闭的拘禁地,到敞亮的办公室,不过短短十几步,她一路拘谨小心,肩膀缩着,视线盯住脚尖,停下的时候,有人在喊,“沁儿!”
嗡的一声,恍如隔世。
抬起头,就看到肖亦骁快步上前,把手搭上肩膀,拍了拍,“……受苦了。”
这一拍,仿佛游魂终于落地有了实感,许沁立刻嘴角一撇,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将这几日以来的担惊受怕都宣泄出去,她稍稍平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周围看,“爸爸妈妈……没来吗?是不是还在怪我?”
“是要来,但你哥劝住了。”肖亦骁揽着她离开办公室。
到走廊的角落里,左右看看,才小声解释,“你这事现在举国关注,外边不少网红蹲着呢,真是闲出屁来……你哥也是担心一家子出动太引人注目,这不是把我薅来了。”
“怎么,我来接你掉面了吗?”
他开了个玩笑,想活络下气氛,结果许沁低头抠着手指,不搭腔。
肖亦骁无奈一叹,从兜里掏了一个口罩递过去,“戴上吧,你哥在车里等着呢。”
许沁手指一顿,眼睛怯怯抬起,“……他,也来了?”
“他是你哥哥,能不来吗?”
许沁没再说了,默默接过口罩,挂上耳朵。
外头的天空黑洞洞的,但院子里的光线却很明亮。一出大厅,她便感觉身上立刻投来了几道视线,也不知是不是肖亦骁口中闲出屁来的网红。
但她只敢猜,不敢抬头去看,也不敢有别的动作,呼吸紧着,手指紧着,脚步也紧着。直到坐进车里,听到砰的一声车门被关死,才松一口气,把口罩扯了下来。
只是一抬眼,却又看到孟宴臣,她顿时愣住,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孟宴臣根本不看她。
他坐在副驾驶,正好在斜对角,许沁看得清清楚楚,他举着手机只是看,那对自己袒露一半的侧脸,神情有些哀怜,但又很专注,专注到这么大的动静,都吝啬分来一个哪怕是好奇的眼神。
可肖亦骁上车后跟他说话,他却应了一声,把手机合上,收了起来,却仍未回头看一眼,问一句。
看见这一幕,许沁不由想到一分钟前肖亦骁说的那句,“他是你哥哥。”忽然间觉得很讽刺。
她与孟宴臣之间的情分,明明早在接风宴那一天就分毫不剩了。私下里也早撕破脸,争吵和胁迫时常发生。可偏偏在所有人眼里,他依然是个好哥哥,依然很在意她。
就在这时,许沁蓦地脸上一刺,定睛一看,后视镜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眼睛,那眼光冷冷瞥射过来,令她心里直突突。
“……哥?”
“当天下午新闻一出,爸妈就来派出所看你了,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许沁张了张嘴,不记得了,好像说什么让她在里面待两天。
孟宴臣虽不意外,但还是觉得可怕,“爸妈说的话你不记得,那天宋焰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你怕是记得清清楚楚吧?”
许沁从来没想过能从孟宴臣嘴里听到这种话,震惊到失声。
肖亦骁也一样,正准备开车,直接听得愣住。
这话也太糙了!
孟宴臣却跟没事人一样,“许沁,我帮你回忆一下。本来家里打算保释你,但你捅的篓子太大了,公安很重视,不敢拂民意,所以委婉劝退。只拘留三天,已经是看在孟家的面子上,给出的最低行政量罚。”
“爸妈一把年纪了,担心你在里面害怕受苦,低声下气为你奔走打点,结果你什么也不记得。”他收回视线,淡嗤一声,似自嘲。
“上赶着,果然不值钱。”
许沁已满脸辣红,眼泪都激出来,浑身都发着抖,却无从辩驳。
肖亦骁终于从震惊中回神,他飞快看一眼两人的状态,赶紧启动车子,“好了好了,先回家,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