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放学,叶问草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文玖喜欢什么。
得到了含糊其辞的回答。
更糟糕的是叶问草本来只是想问一问,她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送这个礼物再绝交,毕竟这意味着她还要忍受这种冷暴力很久——虽然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但是文玖似乎意识到她要给他送生日礼物,末了添了一句:“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啊——好。”
坏了,这下好像不得不送了。
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叶问草心乱如麻。
回到寝室的时候大脑也是懵懵的状态。
本来想按往常一样去卫生间洗澡的,却发现早有人在里面了。
于是收拾好换洗衣物,叶问草便坐在床上发呆,大脑乱乱地想着“礼物”“绝交”“时间”之类的事情。
一片混乱之中,卫生间的门开了,叶问草刚想起身,另一个床位靠卫生间近的妹子便带着衣服进去了。
叶问草于是又坐下,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越想越头疼,她便拿出技术的复习资料开始看了起来。
简单背了两面,卫生间的门便又打开了。叶问草再度起身,却又被别人抢了个先。
叶问草头又开始痛了。
怎么回事。平时这些个人都不怎么洗澡的,今天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再说明明她才是第二个回来的,按顺序也轮不到她们。
舍友略显尖利的笑声在这种状况下更是雪上加霜。
叶问草倚在自己堆成豆腐块的被褥上,头痛欲裂,胸口也有郁结的闷气挤压着,叫人喘不上气来。
寝室里空调开了二十八度,干燥闷热,更是加重了头昏眼花。
季菲菲打开通向阳台的门去洗衣服,一瞬间的冷气来了又走。
叶问草闭着眼睛缓了缓,又坐起来想那些没想完的破事。
礼物,礼物,礼物……
想着想着,叶问草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了。
耳畔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也渐渐远去。
她想着想着思维又有些游离。
怎么还没好呢?待会儿熄灯了就不能洗澡了。真的好慢啊。
想到这个,眼前的实景慢慢又清晰了起来,对床的洪玉坐在床上,看着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见她看过来,又偏过头去整理床铺。
叶问草用自己迟钝的脑袋想了想,没能想出来自己要给什么反应,但是没有反应又显得很不礼貌。
但还没等她满是浆糊的脑袋想出指令,叶问草突然意识到自己盯着别人这个举动本身就很不礼貌——虽然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在等洗澡的人出来的同时发呆——但事实就是她正在很没礼貌地盯着洪玉,而洪玉估计是想让她不要再看她了。
这样想着,还没等歉意尴尬等情绪袭击大脑,身体已经先一步偏过去,视线于是也从右到左转开,然后正正撞上班主任郭晓燕担忧的视线中。
迟钝的思维与敏锐的第一反应于一瞬间对冲,叶问草彻底宕机了。
她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不知何时出现的班主任却没有消失,反而带着那种忧虑的神情凑近了些。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叶问草突然意识到她现在是一副很凄惨的模样。
舍友都是三三两两嘻嘻哈哈,只有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脚,双目无神,隔绝所有欢乐,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
虽然这是叶问草在寝室的常态,但这一窘态被班主任撞见时,叶问草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血液逆流了。
身体瞬间僵硬,随意耷拉的手顿时暴起青筋抓住自己的衣摆,但叶问草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会显得很奇怪,于是为了显得放松,她又僵硬着手臂将其挪到床铺上。
双手撑着床铺,叶问草边吞了口唾沫,边牵扯着脸部僵硬的肌肉试图做出一个放松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仰脸看着班主任忧虑的目光,逼迫着凝固的大脑快速运转:“我在等可欣洗澡呢,她洗完我就过去了。”
“你……”
郭晓燕脸上忧虑不变,八字眉反而显得更难过了一点。叶问草抓着被单的手更用力了。
她眨着眼睛,只觉得自己快绷不住脸上的天真无邪了。
救命,好尴尬,谁来救救她!
所幸在阳台的舍友终于发现了班主任的到来,于是由寝室长季菲菲带头,一群人围着郭晓燕嘻嘻哈哈转移了郭晓燕的注意力,顺便拯救了濒临破碎的叶问草。
长舒一口气,再假装没看见人群中郭晓燕略过季菲菲投递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和一秒消失的笑容与欲言又止的嘴角,叶问草听到卫生间门被打开的声音,当即抓起衣服蹿到了卫生间。
舍友杨嘉怡被叶问草吓了一跳,叶问草轻咳着侧开身体道一声“抱歉”,杨嘉怡于是翻着白眼出了卫生间,叶问草目不斜视地进去了。
反锁木门,打开开关,热水淅淅沥沥地落下,雾气升腾。
叶问草在朦胧之中,轻轻叹了口气。
眼前自己被虐杀的情景剧转瞬即逝,一颗子弹破开她疼痛不已的头颅带来短暂的宁静。
但因为这只是想象,这宁静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很快她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尖叫,利刃,划开的皮肉与飞溅的鲜血,沿着经脉丝滑划开,每一寸皮肉都从敞开的世界中获得了新鲜空气,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
只可惜这些都只是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