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还会顾忌到她感受的文玖,秋君似乎完全把她的好友朱茗忘在了脑后。她从未回头看自己身侧的朱茗,但有一只手却死死拽着朱茗不放,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诡异扭曲感。
叶问草来了兴味。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发现朱茗笑得像个无机质的机器人,附和着众人之声,然后在无人关注的时候,是那样的沉默,像个没有指令就失去行动能力的机械体。
怪像叶问草自己的。
叶问草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文玖推了推她,嘴里说着什么,叶问草没听清,但她看到了另外三人聚集过来的充满好奇的目光,以秋君的目光最为瞩目。
秋君说了什么,语速很快,叶问草一时有些恍惚,只捕捉到“白发”两个字。
电流一瞬间流通,叶问草眼前有多时空重叠,无数相似的场面正争相上演。
啊,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明白了。
舌尖顶了顶上颚,叶问草轻轻拍开文玖的手,笑盈盈地道:“好的。”
闻言,斜对面的秋君两眼放光地凑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朱茗的手,文玖也起身,就这样,两人很自然地交换了位置。
一切都那样自然而然,甚至到发现秋君不便扒拉她的头发,叶问草想都没想直接单膝跪在了秋君面前,并低下了头颅。
微微带着潮湿感的黑发垂下来,头发被随意地扒拉开,嬉笑声和惊呼声同时响起,还有文玖那听起来似乎得意洋洋的声音,一瞬之间,莫名又强烈的屈辱感忽然席卷了叶问草全部的心神。
她在干什么?
她又在干什么?
莫名其妙又让人呼吸不畅。
“你白头发真的好多啊,要不要我帮你拔掉?”
“啊哈哈,不用了,谢谢。”
头重脚轻,叶问草差点就要拔地而起,然而因为她微不足道的晃动,头顶传来了略微的刺痛,一下就令敏感的叶问草清醒了。
然而下一秒,“你头上头皮屑有些多诶。”
叶问草被吓得脸瞬间就白了,“没有吧,我刚洗的头,可能是刚刚走在路上的时候粘的灰尘什么的。”叶问草结结巴巴地开口,同时想推开秋君的手。
她不太在意形象,但很在意是否社死。
而现在,她感受到了莫大的社死。
然而叶问草礼貌的虚推并没有推动秋君拽着她头发的手,“啊,那就是你头发没洗干净!”
尖利的声音震耳欲聋。
叶问草眉尖一跳,勉强按捺住站起来脑海里瞬间膨胀的大喊大叫砸东西或是咬死面前人当然也非常想咬死自己的冲动,下一秒,她就听到了文玖不屑的声音。
文玖凑过来看了一眼,声音透着轻慢:“她就是连头发都洗不好啦。”
叶问草挥开了秋君的手,站起身来,并把凌乱的头发撩至耳后,露出微笑的脸庞。
叶问草坐回了原位,而文玖在她和秋君之间坐下,赶秋君回去;另一边,秋君吐舌,迈着小碎步回到原来位置再次挽上了朱茗的胳膊。叶问草看到文玖甩了一个冷漠的眼神似乎是供她自行领会,然后就继续和他的小圈子的朋友们聊天去了。
她拢了拢自己没怎么吹干的头发,在状似不经意的动作遮挡下,用力眨了眨眼睛。
“你白头发好多啊。”
“你懂什么,人家小草那可是刻苦学习出来的白头发,哪像你。”
“我天,小草你别太努力了!头发怎么全白了!”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
小学被人发现脑后有很多白发后,总有一群女生乐此不疲地谈论这事,更有一个怪人喜欢在她散着头发的时候数她到底有几根白头发,让叶问草有些许烦不胜烦。
因为其实她觉得自己白头发一点都不多,那群人真是少见多怪,弄得她怪尴尬的。
但仔细想想,叶问草觉得这事其实也还好,因为她们都将这白头发归结为是她努力学习的结果。虽然她心知不是,但很开心平时那点微不足道的努力都能被人看见,被人这样反复地夸奖。
所以不知不觉间,叶问草对自己的白发有很深的情感。
那不是白发,是她的荣誉。
但是现在,她一向暗自骄傲的荣誉被人踩在了脚底。
她那廉价但在她这里无比珍贵的荣誉就这样被人随手把玩然后弃之如敝履。
眼泪被憋回泪腺,叶问草看向被秋君挽着胳膊的朱茗。
秋君和文玖聊得开心至极,两人的上半身都快倾到一块儿去了,但她的手却充满占有欲的死死拽着朱茗的胳膊,而朱茗只是沉默的,沉默地低头不语,不知道想什么。
沉默啊,沉默呵。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可她不愿默默灭亡,可她该如何爆发呢?
叶问草垂下眼睑。
耳畔的欢声笑语逐渐离她远去,眼前出现了光怪陆离的景象,她似在现实,又似在幻象。
一瞬之间,她回忆起了许多往事。
又来了,那种感觉,并且愈加鲜明。啊啊,原来是那种两条狗被主人带到宴会的感觉。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