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用以连接眼球的血管发白干涩,那几乎与眼窝断绝了一切联系的晶状体咕噜噜地转着,它就像在眼窝里调整着适宜的位置,却始终难以让自己舒服下来。
她的手指似乎开始厌恶起了这种感受,她伸出了靠后的中指与无名指,干涉的指尖便开始顺着眼窝与晶状体的缝隙掏了进去。
他们看着那双手的动作实在太过于残酷、残酷得就像在扣别人的眼球。
“夏侯渊都没她那么狠……”
陈清轻声吐槽着,迎来的却只有姜婉翻上天的不屑。
“再翻白眼你就和她差不多了。”
她听着被口水一呛,脸上的白眼却也停了下来。
“别插科打诨了啊,她到底咋办!”
陈清抬起头,目光看向了半空中在沉思的步昭昭。
迎着他的目光,步昭昭也做出了回答:“再等等……再等等。”
“还等啥噢,这小姐都快变成旱魃了,还等啊!”
陈清看着张岚手背上的肌肉如琴键般跳跃着,一条条白如玉的骨刺从肌肉缝隙中穿破了皮肤。
她咧开嘴,嘴上的牙齿开始不断向前涌动,如波浪般,被后槽牙上新生的牙齿向前推着。
推得长出了十几颗、二十几颗、数百颗牙齿后,她嘴上的动静才终于平息了下来。那些被前推的牙齿聚集在她前嘴的部位,如一朵菊花般盛开。
那些占满了尸液与不知为何诞出鲜血的牙齿碎的碎、断的断,仅有少部分是完整的。
“喂……还等啊!”
陈清吆喝了一声。
可她不急。
“再等一下……相信我。”
她双眼放光,近乎疯狂的好奇令她格外专注:“太神奇了……这种死而复生、自发进行的实体化过程。”
她轻声说着,眉目离张岚的尸体越来越近。
“尸体”
她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面前的这具蛋白质化合物,已经不能再用尸体来形容了。
她扭过头向陈清问:“E—500准备好了吗?!”
“口袋里。”
“抓手上准备!”
他应了一声,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听见,就如半空中的步昭昭似的,她紧盯着身前,全然不在乎陈清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语。
他们都在自顾自地负责着自己的事。
“塞她嘴里!”
她一声吆喝,陈清的身形瞬间变得模糊了,他手持的巧克力在一瞬间塞进对方那张嘴里,那张被数百颗牙齿围绕着的拇指大洞穴中间。
在下一个瞬间,几乎就在陈清抽手离开的那一刻,四散的碎齿蠕动着向中心合拢了,那张嘴内的牙齿崩碎了一地,本就脆弱的牙齿上下一碰,碎片便如子弹般向面前泼洒了出来。
可那些牙齿毕竟新生,质地太软、崩碎的速度也就随之下降了许多。
陈清侧着身体下着腰,数百发碎片便从脸上擦了过去。
呼啸而过的碎片压缩了气流,疾驰的尾风刮的他脸上有些痛。
但避开了总归还是避开了。
在他身后那片墙壁上,在那些嵌入了牙齿碎片的墙面上,腐蚀而发黑溃烂的混凝土预示着受伤后的一切。
“好夸张的腐蚀性……”步昭昭眼睛放光:“等会可以试试毛些带走。”
她轻声嘀咕着,却是没被陈清听见。
他仰起头,冷汗已经打湿了衬衫,可当他回过神来正视起张岚的时候,张岚的动作却已经彻底平息了。
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也许还能叫双眼吧,至少那一边没有血管的晶状体是在看着足尖的。
她举起手,手上的骨刺开始一点点从手背里挤了出来,就像是挤出一条大号的毛孔堵塞物,叮叮当当几声,便落到了自己身前。她那只完全违背了生理的右眼,也在此刻被肌肉推着拥促着转了回去。
再是下一秒钟,她的肌肤就开始恢复回了人类的样子,嘴巴上的数百颗牙齿开始从嘴巴上脱落,而扭曲的那张脸也渐渐变得清秀了。
“转头。”
“啊?”陈清愣了愣:“转什么头。”
他没等到姜婉的回答,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已经将他的脑袋背了过去。
他甚至没来得及挣扎,一件带着清香的衣物便蒙住了他的双眼。
“诶?”他听着身旁步昭昭发出的“啧啧”声,愣着度过了这短暂的时刻。
再当他掀开脸上的衣物时,张岚的身子已经穿上了自己的校服。
她面色仍有些苍白,精神上的、身体上的伤害都没那么快能过去。
她看着陈清,张了张嘴,似乎有上万句话停留在了唇舌间,她眼睛泛起纯白色的雾,紧接着眼角就红了。
她支吾了几声,可嘴里那本应该呼之欲出的哭泣此刻却如此难以传开。
她心里如此想着,她应该抱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向他们宣泄自己此行的不宜、宣泄自己的可怜。
可她说不出口。
她甚至不愿意因为情绪而回忆起先前的一切。就好像那世界里的留下的每一眼,那每一幕画面,只要在记忆里闪过、只要在脑海里出现。
她就会回到那一天。
于是她选择了放下痛苦,她选择对那些为了自己而牺牲的人视而不见。
她红了眼眶,木讷地走到了卧室门前,她那只手握住了门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陈清……陈清?”
她仿佛求救式地呼唤着,宛若落水之人在怀抱浮木。
没人知道她为何哀求,也没人知道她离开了这里后要到哪去。
她如此可怜巴巴地盯着二人,等来的却是陈清微微的叹息声:“外面。危险。”
她怔神错愕反问:“我不是……回到现实了吗?”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是……但。”姜婉嘴中的话显得犹犹豫豫的:“但你的父母。”
“一切都结束了吧!”
她厉声嘶吼,怒目而视,她看着姜婉大吼:“这是现实啊!那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去保护公民啊!”
姜婉眉头微皱:“那是你……”她迟疑了一下:“楼下有实体。”
“我不在乎他妈的什么实体!让这些操蛋的玩意都去死可以吗?
我不在乎它们都是谁!
我只是不想见到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我也不想见到什么诡异什么都市传说出现在我家里面!我不管你们怎么处理!是杀光还是抓走研究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它们会怎样!我只在乎你们能保证!我不会再看到这些东西!!!”
她话音未落,陈清的手指却在她脸上留下了五个通红肿胀的指痕,她微微愣着,还无法从先前那激昂的情绪——到被打断的平静中脱出。
她只能愣着,去处理自己脑海里由前额叶做出的判断,去看着面前的陈清淡然而又冷静的神情。
“你在装什么可怜,你觉得会有人同情你吗?”他看着张岚,平静得有些可怕。
“能同情你的那两个人已经因为你,把命都搭到后室中了。”
他甩了甩手,抽得自己手指有点疼了。
“陈清……”在他身后,姜婉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在他回过头后摇了摇头。
她压低了声音,将嘴巴贴到对方耳后:“毕竟是受创后遗症……你……”
他感受着耳后的丝丝暖流,耳垂都红了。
他看着张岚,面色仍然平静:“你做出了选择,你苛求禁忌的智慧,现在命运给予你了,你又不想承担命运标注好的价格。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好的事的,成年人——你抽根烟都知道会增加癌症几率,怎么当癌症来了的时候又去后悔了?”
他走到张岚身边,他轻轻伸出了手,从她身前经过,那只手抓住了门把手,在轻轻下压的瞬间,张岚的神色又惊恐了不少。
“放心吧,那间后室再也不会连接到你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进入的规则改变了。”
他推开门,张岚的脸色在煞白与蜡黄间来回的变,她看着那扇门打开了,却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去看看他们吧。”陈清顿了顿:“至少……你爹是没有攻击性的。我会陪着你。”
他说着,张岚的心里却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眼泪在瞬间就决堤而出,她揽着陈清,哀鸣声在别墅里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