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把割好的韭菜交给老倔头,陪着闫聚财往西地走去。西地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地,与河洼村的玉米地连在一起,中间只隔一条沟。平时难免有割草、放羊的孩子掰几棒嫩玉米回家煮着吃。这几天,西地确实少了不少玉米。
闫聚财领着香雪围着西地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啥异常情况便往回走,等二人再回到菜园旁边的那块玉米地时,香雪突然想起闫聚财说的那女鬼,仿佛就跟在她身后,头发披散着,穿一身白衣服,正朝她伸出十根血爪子。香雪只感觉后背发凉,又不敢扭头往后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闫聚财见香雪急匆匆的样子,笑着说:“香雪,你别走这么快啊,叔难得跟你说说话,回了家,哪还有机会说啊?叔刚才问你的,你想好了没有?”
“你问啥了?”香雪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闫聚财提醒道:“你咋给忘了,难道你不想当记工员了?”
“叔,你是真心的吗?”香雪这才想起,刚才她确实跟队长谈过这事,也完全明白队长的意图,但她怕队长说话不算数,用记工员当诱饵引她上钩,等事情办成后一推了之。到那时,自己除了后悔也没办法。
记工员这活在农村虽说不是啥领导岗位,但重要性仅次于会计,能当上记工员的也不是一般人,村里的“俊二妮”不知跟队长好了多长时间才谋到这职位,所以这职位对香雪来说很有吸引力,但队长跟她要的回报代价也不低。她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但又不想这么快就跟队长好上。闫聚财对香雪觊觎已久,势在必得。他见香雪只在乎他有没有诚意,心里就有了底。女人嘛,只要哄好了,是会半推半就的。这种事,他经历的也不是一件两件了。想到这儿,他笑着满口答应道:“你别担心,叔当然是真心实意想帮你拿下这记工员。”
“叔,这事要是成了,俺一定让俺爹在大饭店好好请请你。”香雪笑着说。闫聚财心想,这妮子咋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又笑着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事凭你的能力也能办成,难道你不明白叔想要的是什么吗?你咋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其实,这记工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跟全村那么多社员打交道,没有叔给你撑腰,你也干不顺利,难道你就不能对叔奉献点啥吗?哪怕是一次也好啊!”
“叔,你咋能没安好心呢?”香雪低着头说。闫聚财笑着问道:“叔咋就没安好心了?叔咋会坑你呢?叔可是一队之长,那是说话算数的,叔说的话,谁敢不听呀?家里人等着咱俩回去吃饺子,叔就问你一句,行,还是不行?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叔,这事还得让俺再想想。”香雪见队长急了,说话语气也变软了。闫聚财急忙说:“叔哪有时间等你多想呀?你要是再这么磨蹭下去,啥事也办不成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等你当了记工员,恁爹也能跟着沾光,再也不会被恁姥爷瞧不起了,别再犹豫了,你也别担心外人知道,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人咋能晓得呢?别再犹豫了,快点走吧!”
闫聚财说完,干脆拉着香雪往棒子地里拽。香雪一开始还挣扎几下,最后半推半就跟闫聚财一起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棒子地里。
香雪娘在家包着饺子,心里却担心香雪,便让马建才去地里看看。马建才说:“能有啥事呀?误不了吃饺子。”
“你不去我去。”媳妇说着放下擀面杖,“你呀,好好在家呆着吧!”
“建才哥,要不,你去地里瞧瞧吧!”会计见香雪娘动气了,笑着劝道。马建才这才拿了手电筒出门,嘴里嘟囔着:“能出啥事呀?这熊娘们事真多。”
马建才到了西地,哪能见上人影,除了棒子还是棒子。晚风吹着棒子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月亮也被大片灰色云彩遮住了。
“这俩人跑哪去了?”马建才在西地转了一圈,嘴里嘀咕着往回走。当他走到菜园旁边那块棒子地时,忽听得棒子叶哗啦啦作响,还隐约传过来俩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声。他慢慢停了下来,蹲下身子听了一会儿,却听不清说话声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也不知哪里去寻,心里焦躁不安,密密麻麻的棒子秸也令他十分无奈。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喊几声,棒子地里不管是不是闫聚财和香雪,也只能喊几声才能知道,于是他便轻轻地喊了几声:“喂,是闫队长吗?饺子包好了,你们该回家吃饺子了。”
闫聚财正在棒子地里跟香雪拧磨在一起,忽听见马建才的喊声,吓了一跳。香雪也听出了父亲的声音,连忙将队长推开,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闫聚财也怕被马建才抓了现行,只得赶紧起身提上裤子。香雪也不敢怠慢,慌忙抓过裤子胡乱穿上,匆匆整理了一下妆容。马建才正在小路上发愁,却看见闫聚财慌慌张张从棒子地里跑出来,后面紧跟着香雪。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聚财,恁俩在里面干啥嘞?”
“建才哥,刚抓住一个偷棒子的,却让他跑了。”闫聚财喘着粗气说。马建才见香雪头发凌乱,上衣皱巴巴的,扣子也扣错位置,裤子上沾满泥巴,惊讶地问:“难道香雪也跟偷棒子的打起来了?”
“嗯,没想到香雪这么勇敢。”闫聚财边说边扣好了裤子的前开门。三人出了棒子地,快步往家走。
一路上,香雪也在暗中扣好了扣子。会计听见他们的说话声,连忙说:“回来了回来了,饺子赶快下锅吧!”
香雪娘见闺女回来了,顾不上细问缘由,赶忙把饺子下到锅里。香雪娘抄着锅里的饺子问道:“恁俩干啥去了?咋才回来?”
“我靠,抓住个偷棒子的,可惜,又让他跑了,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男的女的?”
“男的,但没看清脸。”
“是鬼吧?”香雪娘没再往下说。闫聚财似乎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俺俩确实不是他的对手,那家伙跟泥鳅似的,哧溜一下就跑没影了。”
“嘿嘿,聚财太胖,抓贼确实不行,但干别的,也许是把好手。”老倔头在一旁偷笑道。保管三哥也笑着说:“这西地,晚上一个人可不敢去,幸亏是恁俩,听说那里经常闹鬼。”
“俩人不也半途而废了嘛!”闫聚财笑道。香雪也帮衬着说:“棒子秸长得实在太密了,跑不动,我被绊倒好几回。”
“香雪真厉害,抓住那贼不松手。”闫聚财听了,心中暗喜,直夸香雪厉害。香雪娘听得半信半疑,只好笑着说:“饺子好了,恁俩抓贼辛苦,多吃几个吧!”
“我们在家也等得心焦。”
“那恁俩也多吃几个。”
“嫂子,甭理他们。丁点儿好处,恁俩也争抢,没看见我出这一身臭汗吗?”闫聚财说着解开汗褂,扇起风来。马建才笑道:“哎呀,好了好了,你俩谁也别争了,赶快吃吧!”
众人说笑着端起了碗。闫聚财吃了一口,笑道:“我说的没错吧,嫂子包的韭菜饺子就是好吃,可惜香雪没赶回来包。”
“嗯,咸淡正好,越吃越香。”老倔头笑道。保管也说:“嗯,确实不错,比肉馅的好吃多了。”
“那我也再吃一碗。”会计嘴馋,吃得也快,吃了两碗,又舀了一碗。闫聚财讥笑他道:“怪不得人家喊你是二粪舀子,你一碗一碗地慢慢吃吧,回家好去造粪换队里的工分。”
“等恁俩等了那么久,我早就饿了,再不济也得让人吃饱呀!”会计笑着说。老倔头笑着说:“你呀,老母牛托生的,肚里真能装货,一人能顶俺仨。”
“老倔叔,我发现,这里数你最坏,骂人也不带脏字。”会计笑着说。几个人听了也都笑着说:“谁也没说你是饭桶草包呀!”
众人吃了饺子,又闲聊了一会儿才离开。香雪娘得了空,问道:“你俩真去抓偷棒子的贼了?”
“嗯,抓住了,又让他跑了。”香雪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她娘又问:“你看你那裤子上,哪来那么多脏东西?”
“绊倒磕的,棒子秸拉的。”香雪很淡定地抠抠裤腿上的污渍说。马建才见老婆没完没了,催道:“哎呀,天不早了,赶快去睡吧!”
香雪娘看着香雪回了屋,也没再纠缠。两口子睡觉时,媳妇问马建才地里看到的情形,马建才也是一头雾水,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