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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宫,皇后正半靠的美人榻上,堂下一个侍卫拱手而立。

“你说宁王跟着她到陶府门口就回王府了?都没进去?”

侍卫道:“回娘娘话,千真万确。”

“这个陶尚书果真是立场坚定,不站队,那这宁王堂堂一个皇子,何至于此?”

“他是送陶家小姐回家的,臣看他离开的样子倒像是依依不舍的,莫非?”

皇后突然从美人榻上立了起来:“莫非什么?”

这时珍珠凑到皇后耳边轻声道:“秉皇后娘娘,二皇子曾有意向皇上提出想要求娶陶家大小姐,皇上没有应允。”

皇后低头思忖了片刻:“他倒是想得挺美,可是皇上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侍卫不答,珍珠也不再言语。

她看了一眼下面的侍卫,有些不耐的蹙了蹙眉。

此前有什么事都是姜杭替她做,她最信任的人也是姜杭。

可是自从北原细作的事情发生后,姜杭出卖了她,她才明白,姜杭替她做事是为报恩,但他忠心的还是皇上,是朝廷,而不是她魏岫之。

姜杭被皇帝调走了。

魏威死了,而且死因是因为追杀花灼,皇帝下令此事不许再提,所以魏威的死因到现在也是个迷。

但是她绝对不相信他会是自己淹死的。

而她那该死的兄长,只知仗着国舅的身份作威作福,此次萧山齐封王,魏岫之又被解禁,他早已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当她万般宠爱的女儿,在得知她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的事情以后,也不再为她说话。

对于她的决定也时常出言阻止,似乎她也像皇帝一样,把她当成了没有头脑的傻瓜。

她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只有自己的儿子了。

而萧山齐呢,自从皇后拒绝他娶李老将军的小女之后,就回了自己的王府很少再到永宁宫去了。

皇后想想他与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就后悔同意了他当初请缨上战场。

但是如果不是他立了战功,她说不好此时还在被禁足。

魏岫之恼怒的对着底下侍卫嗤了一声:“下去吧,有什么动向再来向我汇报。”

“是。”侍卫有些忐忑的退身出去了。

珍珠伏在皇后耳边道:“皇后娘娘,听秦妃那边的宫女传闻,皇上不允二皇子和陶家大小姐是因为,皇上看上了陶家大小姐。”

皇后猛然回头:“怎么可能?”

珍珠吓了一跳,忙解释道:“这只是传闻,奴婢也不认为皇上会因为一个陶姑娘就转了性。”

听完皇后又陷入了沉思,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会是什么原因?

陶尚贤现在身居要职,他家女儿又刚封了县主,当个王妃也不是不够格,皇上却不同意。

可是皇上已经十多年没选过秀了,后宫也已经十多年没进过新人。

她自是知道这是因为他心里有人,所以后宫这些人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工具罢了。

又为什么会在不惑之年后对一个小姑娘动了心呢?

皇后定定的望着眼前某处出了神。

其实皇帝的心思不难猜测,此次两个皇子同时封王,自己也被解禁,为的就是两个皇子在势力上旗鼓相当。

而秦妃有两个高官的哥哥,自己母家却在朝中没有实权。

陶尚贤是朝中的一派清流纯臣,皇上不同意二皇子与之结亲,是为了抑制二皇子的势力过大,从而超出了他的掌控也不是不可能。

皇上深谙制衡之道,自己也正值壮年,即便朝臣时常上奏,也从未见他有立储之意。

他谁也不爱,后宫的嫔妃他不爱,除了玉罗,自己的子女他也不爱。

所以他不想让其中一个儿子一家独大。

因为有秦怀裕,秦怀饶两兄弟,现在朝中支持二皇子的势力明显要大。

支持萧山齐的不过是那些被礼教束缚看重嫡庶之分的老顽固罢了。

一旦她不再是皇后,那么萧山齐就彻底与帝位无缘了。

不行,得尽快给齐儿选一门好亲事。

思及此,她立马从榻上站了起来:“珍珠,陪我去御膳房一趟。”

皇后从御膳房提了一个红漆木食盒往养心殿走去。

皇帝正在看柳重山呈上来的金柏青的口供。

金柏青两岁的儿子被他养在一个北都不起眼的商户家里,自从花容找到他儿子以后,他就什么都交代了。

他本来准备掌握大权之后再行孝道生孩子的,可是三年前他开始部署的时候,依然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所以选择了为祖宗先留下一条血脉。

他认罪的条件是只求留下他儿子一命。

皇帝答应了他将他儿子接回中土交予良民抚养,并让他恢复祖姓,拥有普通公民的一切权力。

这么小的孩子,没有记忆,也不会有将来为父报仇的戏码。

金柏青所述,所有的一切都是三年前开始部署的,与南昭和西疆,都已经有了三年的接触。

此次洪溪关苏战被调走,实则冒险至极,所以等各地的援兵到达宜州之后,苏家军应立即回到洪溪关。

以免西疆新王看到防守薄弱趁虚而入,因为对上苏战后,南昭王就已经派使臣去西疆活动了。

即使新王胆小,但是在对方的威逼利诱下,也难以保证他不会被煽动,所以不得不防。

皇帝下了一道旨意令苏家军迅速回洪溪关后穆公公来报:“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满脸笑意的将食盒放在了圆桌上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盒,打了个饱嗝:“免礼吧,皇后有事吗?”

“臣妾见皇上这些日子甚是繁忙,特意让御膳房熬了些滋补的汤给您送来。”

说罢上前打开食盒将里面的汤罐汤碗一一取了出来。

皇帝蹙眉叹了口气,又打了一个饱嗝:“秦妃刚走,朕已经喝得很饱了。”

皇后的手一顿,面上的笑容也一僵。

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皇帝的眼睛,皇帝瞥了她一眼:“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她也不屑再装了:“禀皇上,臣妾此次来的确有事,齐儿眼看着大了,都能上战场立军功了,臣妾想着他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皇帝听罢将手中的朱笔放在了笔架上:“皇后啊,朕这些日子是忙了些,齐儿和予儿的婚事,

朕想着等西南战事先结束之后再来从长计议,你看如何呢?当然你可以像秦妃一样,自己先物色一下。”

这个秦怀素,又先人一步。

被皇帝当头一盆冷水浇下,皇后突然胆子变得大起来,假装不知道萧山予想指婚陶家大小姐的事。

抬头说了一句:“皇上说的是,臣妾也是为了皇上的子孙后代着想,依臣妾看的话,陶尚书家的大小姐就不错。”

皇帝倏然声音一冷:“别打北宁县主的主意,她的婚事朕自有安排。”

得到了答案,她对着皇帝福身一礼:“臣妾知道了。”

出了养心殿,皇后松了一口气。

“果然,北宁县主提不得,你听到没,方才皇上声音都变了。”

珍珠点点头:“是的娘娘,但要说皇上自己喜欢这个北宁县主,奴婢觉得不太有这种可能。”

“为何这么说?”

“您想啊,皇上要喜欢她,直接招进后宫不就好了吗?为何还要封她为县主,会不会是想要让她代替公主去和亲?”

皇后倏然瞳孔放大:“和亲?我朝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和亲的先例呢。”

珍珠娓娓道来:“那是因为这些年一直相对太平,而今,这不是战事连连吗?您说如果邻国真的要来求娶公主,

皇上会不会为了安定,就同意了和亲呢?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他自然是不舍得她远嫁的,

所以才封了这个县主啊。”

皇后想了想:“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个陶家小姐聪明果决,不似玉罗那般幼稚天真,让她去和亲最合适不过了。”

“所以娘娘先别急,一切都等西南战事结束之后自有分晓。”

“我急什么啊?哎,只可惜本宫的大皇子去的早,齐儿平白小了那萧山予两岁。”

皇后想着已故的长子,拍了拍胸口:“那秦怀素才急呢。”

此时的养心殿内,玉罗乖巧的在皇帝身后替他捏着肩膀。

“父皇,这次有了金柏青所交代的信息,是不是西南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

“是的,你什么时候对国家大事这样关心了?”

玉罗把头稍微低了一下:“女儿有件事情想和父皇说。”

“跟西南战事有关吗?”

玉罗转了转眼珠子:“也算吧。”

皇帝柔声道:“那你说来听听。”

玉罗立马满脸甜甜的笑意单膝跪在地上将双手叠在皇帝的膝盖上。

“父皇您说,这次找到金柏青的儿子是不是让他认罪的关键?”

皇帝点点头。

玉罗又说:“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和北原是不是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皇帝不假思索的又点了点头。

“那为了巩固两个国家的关系,父皇应该怎么做呢?”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加强友好,互相尊重,互不侵犯,通商互市,和平共处。”

玉罗瞪大眼睛:“就这些?”

“不然呢?这些年我们两国能一直相安无事就是因为朕做到了这些,金柏青说到底也是中土人,他蒙蔽了北都也不是北原人的错。”

“父皇不考虑与北原的关系更进一步吗?”

皇帝倏然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她,因为她知道他和女王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

玉罗见说了半天皇帝还是没明白,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扭着身子跺了跺脚道:“哎呀,父皇,您怎么就是不能明白呢?”

皇帝瞪大的眼睛里面依然带着警惕。

“父皇,女儿想要为两国的和平做贡献,女儿决定嫁去北都,去与北原和亲。”

“你胡说什么?你不是知道了花灼是你亲哥哥吗?”

玉罗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谁跟你说我要嫁他了?”

“那你要嫁谁?”

“花容啊......”

皇帝瞬间石化:“你要当你哥哥的舅母?”

玉罗瞬间表情有些慌乱,声音有些不稳:“不,不可以吗?”

皇帝挠挠头,看了看她,又思索了片刻:“也不是不行,容朕想想,朕先捋一捋......”

三日已过,陶夭夭准时来到沈云舒家赴宴。

沈云舒刚在翰林院任职不久,官职不高,俸禄自然也不多,租赁了一个两进的小院。

院子被沈母打理得井井有条,家中就一个丫鬟,很多事情都需要沈母亲力亲为。

今日这一大桌的江南菜,就是出自沈母之手。

陶夭夭拉着陶菁菁的手叩开了小院的大门。

沈云舒打开门看到陶夭夭很是欣喜,再一看她旁边的陶菁菁,脸上又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而陶菁菁则是对着他礼貌的一笑:“沈公子好。”

“陶大小姐,三小姐,快请进吧。”

沈母听到门口的动静也从膳厅跟了出来。

从她走路的姿势来看,她也是个缠足的女人。

陶夭夭大大方方的上前打招呼:“沈夫人好。”

而陶菁菁则是跟在她的身后腼腆的一笑:“伯母您好。”

沈母看着这两个漂亮姑娘笑得合不拢嘴:“两位小姐,快进来,云舒来京幸遇陶姑娘相救,进入翰林院又多亏陶大人照拂,

老婆子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做了些简单的家乡菜,略表心意,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陶夭夭在沈母身边与她并排而行。而陶菁菁则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沈云舒把冬枣翠梨让进屋后关上了门。

屋里生了炭火,暖烘烘的,陶菁菁一进屋就热红了脸,有些羞怯的坐在了陶夭夭旁边。

沈云舒亲自给她们倒了茶,沈母又从厨房里端出来一个汤罐放在了最中间。

“这京城的食材啊,总归和江南有些不一样,但是烹饪方法呢都是按老家来的,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宗,姑娘们尝尝看。”

说完沈母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云舒也笑着说:“我娘的手艺在我们那可是十里八乡都很有名的……”

沈母立即轻拍了他一下:“别乱吹牛,这里可是京城,姑娘们啥样的好东西没吃过?”

陶夭夭倒觉得这个老太太比沈云舒可爱多了,起身拉着她坐到了她和陶菁菁的中间。

陶菁菁见沈母这么随和活泼,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侧头看着这个老太太道:“伯母,忙活了半天也累了,坐下一起吃吧,这江南菜我还是第一次吃呢。”

“真的?那姑娘先尝尝,要是觉着喜欢啊,以后常来,云舒这孩子孝顺,非要接我过来,可我年纪大了,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就勉强还能烧两个菜。”

陶夭夭爱吃川菜湘菜,对口味偏淡的江南菜不是太感冒,所以吃得也不是很多。

反而陶菁菁对每一个菜都赞不绝口,老太太高兴得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停的拉着她问东问西。

陶菁菁从小被教育食不言寝不语,还从来没在吃饭的时候说过这么多话,面对着沈母时不时笑着给她夹菜,又让她给每一道菜点评,她有瞬间恍惚。

这段时间以来,她第一次那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