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玉一行人入城时已是日落时分,御街上还留有雨后的泥泞,道旁屋脊飞檐偶有滴水。
车轮辚辚而动,外头冷风呼号,马车里却暖意融融。
双犀在和蔡小露说着京城的盛景美食,萧则玉听得心中好笑,双犀这丫头也不过才来盛京几个月罢了,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
在双犀的絮絮之声中,马车也离长公主府越来越近。
时隔近四个月归家,萧则玉心中也免不了有些激动。
刚进府门,管家福伯便迎了上来道:“郡主的行礼都送回您院子里了,带回来的礼车停在了前院未动,等您吩咐后再说。”
萧则玉一听笑道:“那都是祖母和大伯准备的,还有一些是路上遇到收的特产,双犀都标了字的,您老费心,按那个安置分派就行。”
长公主夫妇早已站在正堂廊下翘首以盼,临安侯接过丫鬟翠竹手中的披风披到妻子身上,说:“风大,里面等吧。”
萧瑜拢了拢肩上的披风,道:“九九一走几个月,我跟着提心吊胆几个月,当初不该同意她去并州的。”
陈明彦和陈明漪站在他们侧后方,默契对视一眼,他们的母亲太反差了。
现在抚着胸口说担忧,保准一会儿就要讨论如何置人于死地了。
陈明漪笑着安慰母亲:“刚刚陈平安来报,姐姐已梳洗完毕,往这边走了。”
果然话落,就见一行人沿着游廊走到了跟前。
萧瑜赶紧上前两步抱住萧则玉,嘘寒问暖了一番,众人才进到屋子里去。
一家五口默默地用完一餐晚饭,漱口净手后,待烟霞和翠竹领了下人退出了屋子。
萧则玉率先开口:“刚听福伯说,娘已经安排了回礼北上了,娘的安排总是周到。”
萧瑜享受女儿的马屁,脸上露出笑容,望着这个大女儿,熟悉又陌生。
自她从蜀州回到盛京,萧瑜想的是让她快乐地过一生就好,女儿的身体不能忧思过度,外面的一切风雪都会被挡在公主府门外。
那几个月确实如此,九九就像一只沉静的小鸟,悠悠的围在她身边。
期间,也有让萧瑜疑惑的地方,只是没有多想。
直到女儿提出要北上并州为祖母庆生,那是夏日时分,距离陈家祖母生辰还有四个多月时间。
萧瑜对她说,北境气候干烈不同盛京温润,恐于她身体有碍,路遥道远,祖母生辰可不必赶去。
九九答她道,母亲,我知晓幼时中毒一事存在蹊跷,我以知晓母亲这十年来过得多么痛苦和不甘心,所以,我和母亲并肩作战,将这件事了结了吧。
萧瑜听闻此言,瞬间落泪。
她心中太恨了,这恨积攒了十年,见到女儿后,更是恨意汹涌。
这一刻,这恨意似是寻到了出口,也坚定了她心中计划。
她咬着牙说:“九九,娘已安排好了人,能将德妃母子悄无声息地杀死。”
不料,她的女儿却摇了摇头,“那样太便宜他们了,娘听我的,我会叫他们哭着下地狱。”
萧则玉是有一种令人盲目信服的魔力在身上的,不过三言两语,便将萧瑜说服了。
所以,萧瑜将长公主府最好的一队护卫交给了萧则玉,放她北上并州。
想至此,萧瑜开口问:“你回来途中在方外观夜宿了一晚,为何转道那地方?”
萧则玉心下一叹,将厅中几人望了一圈,“我将夜雨楼的底细都陈在了母亲和父亲眼前,想必我要做什么,要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你们心中都清楚了。接下来我要讲的话,都要听仔细了。”
“我北上并州寻到了曾家唯一活下来的曾清山,也许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武威侯府的赵世子也被我救了。曾家是撕开漫天黑幕的那道口子,赵家便是划开一切的利刃,龙翼卫用来收场。”
“至于我夜宿方外观,不过是想看看那是一处怎样的地方,叫萧元燊将魂儿都丢在了庞萍萍身上。”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结束,厅中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这几句话道破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真相,但于萧家和陈家来说,却不算什么秘密。
过了半晌,坐在最下首的陈明漪幽幽道:“姐姐,我以为你多少对魏世子不一样,利用起来居然也绝不手软。”
萧则玉张了张嘴,最后大言不惭地道:“能被我利用便是不一样。”
陈永伍叹道:“魏家这小子有两下子,不知他和陛下说了什么,告御状的案子交于他全权负责。任庞巾儒在太和殿跪了两天,庞淑妃在乾元殿也跪了两天,都没说动陛下。”
陈明彦插嘴,“龙翼卫把的严,连只苍蝇都不允许飞进去见到庞书瑞。”
萧则玉扶额,这话讲的太过夸张。
萧瑜有些心灰意冷,咬牙切齿道:“陛下借这事打压庞巾儒,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将德妃那对母子接回未央宫。”
萧则玉淡漠道:“母亲不必介怀,这正合了我的心意。德妃母子平安逍遥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要将他们高高捧起再重重摔下来得痛快。”
至二更时分,萧则玉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歇下。
重新沐浴过后,一路的舟车劳顿积攒的疲惫达到顶峰,萧则玉倒下便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外头东阳初升,暖色床帐筛过的晴光更加温柔。
萧则玉拥着绵软的锦被坐在床榻上,发呆了足足一刻钟,这才回过神来已经归家。
她又在松软的床榻上滚了滚,才利落地起身由着双犀梳洗,然后去陪家人用早膳。
外头寒意连天,萧则玉健步如飞,在千山亭遇到陈明漪,姐妹俩相携往父亲母亲住的正堂去。
偏厅内早膳已经摆上桌,四角燃了火炉,暖意如春。
陈永伍一早就去上朝了,陈明彦也早早进宫当值了,只有萧瑜等着两个女儿过来用早膳。
萧则玉接过母亲递来的暖粥,一边吃一边道:“此番路过相州,才知韩家真是累世官宦,韩家的祖宅阔达煊赫,说是韩家几府宅子连在一起,占了足足一个里坊。说是近些年没落了,却也家底极厚。”
萧瑜不以为意道:“当年陛下起事,韩家避之,这才有了韩元槊露头。韩元槊出身嫡枝庶出,上面嫡兄三人,若不是那事,如何轮得到他出头。陛下登基后,必然对韩家进行了打压,如今韩家能叫得上名头的除了韩元槊,没有第二个人。”
陈明漪便道:“韩元槊运气好?”
萧则玉叹然:“当年他师从庞巾儒,只能说,他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也可以说,他运气不是一般的差。”
待用完早膳,母女三人便躲在南窗下玩叶子牌打发时间。
打了几轮下来,皆是萧则玉输,她便有些玩得心不在焉起来。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来了脚步声。
烟霞走至屋外,和来人说了两句,便掀了门帘进来道:“郡主,有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