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京数日,萧则玉随萧瑜先是进宫拜见了建和皇帝,后又见了各家亲戚。
这日入夜后,酝酿一天的暴雨噼里啪啦地落下,风雨连天。
双犀疾步走到塌前,单膝跪地,焦急道:“主子,药来了。”
黑瓷碗里的药黑乎乎的,苦味蔓延至整个房间。
萧则玉强忍着四肢百骸的疼痛和寒意半撑起身子,就着药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已经尝不出苦味,双犀还是凭着习惯递了一块乳糖给萧则玉。
此时的萧则玉唇色极淡,面上如玉,乌发披散开来,又是一身月白中衣,像极了山间的美艳山鬼。
双犀忧心地望着她。
在烛火的映照下,萧则玉的眉间萦绕着一股浓郁病气。
“主子,要不要请大夫?”
萧则玉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轻抬手指,制止了她。
她这不是病,是八岁被下的毒。
小潭峰十年医治,也没有彻底拔除,一年里总要犯几次。
幸好,师傅研制出了压制的药方,应应急够用了。
她的师傅已是这世间最好的大夫,连宫中的御医医术都要在他之下。
疏林看得心痛,“师傅交代过,以主子的身体,要少熬心血,少思虑,万事不操心才好。如今您日日计划复仇,最后殚精竭虑,可能会要了主子的命啊。”
想是汤药起了作用,萧则玉精神好了几分,撕裂的疼痛慢慢散去,身子也暖和过来。
“这件事比我性命重要,必须要做,不能停歇。”
双犀知道自家郡主的性子,执拗倔强,不再劝了。
帮着萧则玉换了一身中衣,看到她重新躺下合上眼,才拿着换下来的衣物往外走。
“药渣处理干净。”
身后传来模糊的一声,双犀点点头,“知道了,主子。”
木门打开又关上,萧则玉听着外面暴雨如注,想是药物的安眠作用起效了,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浅眠的萧则玉被惊动。
木门被轻轻推开了。
双犀?
不对。
双犀不会刻意放轻脚步声。
萧则玉睁开眼,一道黑影映在屏风上。
下一刻,来人转过了屏风,似乎没想到人还醒着,愣了一下,止住了脚步。
来人身形精瘦,黑色夜行衣,脸上覆着黑巾。
萧则玉心想,公主府的护卫真是吃干饭的。
外面响起打斗闷哼声,萧则玉轻轻笑着问:“你是谁?”
黑衣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倒是眼中露出了惊异和垂涎。
他没想到传说中的永安郡主长相这么貌美,说一声天女下凡也不为过。
萧则玉撑着坐起身子,中衣的领子散开了些,露出白皙好看的锁骨。
黑衣人简直看直了眼,“你莫不是仙女临世?”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萧则玉笑得险些撑不住,笑完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你走近些,我告诉你。”
黑衣人有些犹豫,看了看萧则玉纤瘦易折的手腕,病态苍白的脸色,眼中的贪婪加深了几分。
他手按在刀柄上,谨慎地走到了床前。
这可比繁花阁里的小娘们儿长得精致多了,又是天潢贵胄,自是比窑子里倚门卖笑的女人们更能勾起男人的淫欲。
这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身子弯到萧则玉脸前,伸手想抚上这张脸。
这样身份尊贵的美人儿,想来滋味更胜一筹。
寒光一闪,喉间一瞬凉意,血雾弥漫。
紧接着袭来剧烈疼痛。
黑衣人身子骤然站直,又直直向后倒去。
手中的刀“哐当”掉落在地上,双手后知后觉地捂在伤口上,鲜血从指缝间汨汨流出。
没有一声痛苦的尖叫,只有越来越弱的挣扎喘息,最后归为沉寂。
唇角勾出一丝冰冷笑意,萧则玉神情凉薄,伸手把一节锋利的刀片丢在地上。
“进来吧。”
疏林推开门又关上,迈入内室。
他刚躺下不久,就闻到了一股迷烟味道,紧接着听到了细微声音。
暗道不好,疏林叫起月影起身出门,和院子里的一众黑衣人缠斗起来。
等解决了院子里的黑衣人,月影去查看被迷烟迷晕的双犀,疏林来寻萧则玉。
“属下没能及时察觉有人进院子,该罚。”
萧则玉无所谓地笑笑,拿手巾擦拭着手背上贱的血珠,“把人处理了,别让府里的人发现。”
“是。”
疏林松了口气,快步走上前。
扯下了黑衣人的面巾,看了两眼,和外面的尸体无异,身上很干净。
“主子,这和咱们路上遇到的两拨人是一伙的。”
萧则玉还在用柔软的手巾反复擦着手背,像是上面仍沾染着脏污。
“只要我还好好活着,他们就会害怕,因为他们心里有鬼。”
窗外风雨如晦,室内室外血腥味浓重。
萧则玉望着屏风上的山水图,叫住往外走的疏林,递给他一方白帕子。
“把尸体扔到龙翼卫门口。”
疏林不问为什么,听了萧则玉吩咐,转头就走。
萧则玉八岁中剧毒,蜀地疗养多年,全仰仗师傅的高超医术,命留下了,身子终归留下了隐疾。
曾清雪借用了这具身体和身份,自然也要帮人把仇报了。
龙翼卫所。
王峥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年大概十七八岁,一张娃娃脸,穿一身暗紫色圆领长袍,下摆被雨水浸润了一圈,在门口收了竹伞,方进了屋。
桌案后,有人正在批阅公文。
年轻人一身绯色圆领公服,袖腕绣着精致暗花。
莹莹烛火落在他脸上,将他俊美的侧脸镀上一层朦胧光晕。
听见动静,他没有抬头,只问:“何事?”
王峥拧着眉,“不知谁把尸体扔在了咱们门口,足足十一具。属下查看过了,看不出身份,应当是哪家豢养的死士被反杀了。”
魏无忌听闻一时没有说话,暗夜里的盛京城有着数不清的魑魅魍魉,见怪不怪。
“叫老戚收尸。”
王峥:“老戚早早躺下了,属下把他从床上挖起来的,嘻嘻。”
魏无忌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心他治你。”
王峥想到过往一些事,瑟缩了一下,嘴硬道:“世子的吩咐,他不得不听。其中一具尸体上盖了一方白帕子……”
魏无忌笔下微顿,看着王峥手里的白帕,是那晚清德县给萧则玉擦手的那方帕子。
看来,对方对这位郡主的命势在必得。
“叫老戚仔细验尸。”
看来世子认识这帕子,王峥试探着开口:“属下听魏楚说,世子回京路上带了一位姑娘,是长公主府上的那位郡主。”
魏无忌敷衍:“嗯。”
魏世子从未怜香惜玉过,这一遭真是闻所未闻,王峥进一步:“听说郡主貌美……”
“行了,废话少说。严赞那边进展如何?”
王峥正色道:“张舒已认罪,咬出了王进。”
魏无忌点点头,推一个王进出来背锅已达到他们的目的。
继续低头批阅公文,良久没听到这小子离开的声音,魏无忌复又抬头望向他。
王峥继续道:“太傅府递了请帖,庞二小姐邀您去游湖。”
魏无忌蹙眉道:“不去,就说我公务繁忙。”
王峥叹了口气:“我就是这样说的,可这帖子半月递一次,这都第三回了,这庞二小姐真够执着的。”
说完,看魏无忌没有什么反应,他有些感慨,“定是上回太傅府家小姐瞧中了你的美貌,才这样殷勤邀约。”
魏无忌搁下笔,抬头望着他,淡淡开口:“我看你很是悠闲,那不如派你去陪庞二小姐游湖吧。”
王峥楞一下,瞬间往后撤了几步,“哥,你忙,我先走了。”
屋外风大雨大,屋内灯烛灯花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