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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要卖纸,自然要有个具体章程出来。

将哪里作为源头厂,怎么卖,让谁卖,卖价如何,都要有个盘算。

好在柳意现在已经不是刚穿越时,什么都需要自己盘算的时候了。

她直接召集相关的官吏部门开会,自然会有人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互相商讨出个最佳方案来。

商讨的差不多了,便是通知那些被放入卖纸名单的商户。

四县之内自然不需要商户带货贩卖,直接去官府的商品店购买即可。

但四县之外,可是有偌大一个大安朝呢。

纸张生意,向来供不应求。

尤其还是低价卖对于大安朝人来说上好的纸张,哪怕价格被控制了,也肉眼可见的暴利。

柳意只安稳待在从县,等着人排队上门竞争。

果然,消息传出,四下皆惊。

胡县,刘员外收了信之后,立刻喊人:

“快来人,帮我收拾一下行囊,我要去从县。”

管家也是看了信的,见他如此着急,问道:“老爷如今不是主要看顾卖药吗?这纸张生意若是做了,会不会顾不过来?”

“怎会,纸张是多好卖的东西,随便找个如今还安稳的地方,只要吆喝两声有便宜纸张卖,自然会有读书人赶紧买。”

刘员外自己是不爱看书的,但他好歹有钱,家中也是有笔墨纸砚的。

纸张的质量如何,那是只要上手摸一摸,写几个字就能看出来的。

而纸张是消耗品,只要读书,买多少纸在家中囤着都可。

像是他这样家境的人,有时候买纸,还会看到便宜好用的纸时买上一大堆,更别提读书人了。

他一边想着自己要带什么东西去从县,这许久没有拜访柳大人,也不知晓她有没有被其他三县的奸商殷勤讨好了去。

带什么礼物去好呢,刘员外在心底盘算着。

他们胡县可是柳大人的发家之地,可不能落在后面。

“中宣呢?”他问起了儿子。

觉得这“过命的交情”又可以拿出来用了。

看看他儿子,那可是被柳大人救过命的,其他商户他们有这个机缘吗!

管家笑道:“老爷忘了,少爷考上了牧马苑,今日一大早就去做事了。”

牧马苑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用来训练,饲养军马的地方,以确保军马供应。

刘员外的脸皮抽了抽。

儿子是家中唯一一个孩子,他自然是想着要将家业传给他的。

但这位当初从马上摔下来,险些一命呜呼,却大难不死,碰上了柳意这样一位神医,硬生生给救了回来的刘公子,还是那么爱马。

“……算了,由着他吧,怎么说也是为官府做事。”

帮着官府养马,总比在自己府邸里闹腾强。

“老爷,行囊收拾好了。”

刘员外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行囊。

至于为什么收拾行囊的是小厮而不是丫头,那就要说到柳意之前颁布的禁止豢养奴隶的法规了。

其实追根溯源的说,因着大量人口被豪强作为私奴使用,农业无人耕种开始衰弱,大安朝也有这样的规矩:不准蓄奴。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是会尊重一下朝廷法度的。

于是,雇佣制度盛行,因为朝廷明令不可雇佣超过十年,大家也都照办。

但很快,人们发现了自己可以钻一些空子。

他们表示:这不是奴隶,这是我们家的养子养女。

家中的小厮丫头们,都是叫男主人父亲,女主人母亲的。

既然是自己的孩子,那当然要一辈子跟父母住在一起了。

后来,大安朝对于各地的掌控力渐渐弱下,大家更是装都不装了,市面上买卖奴隶的情况比比皆是。

而如今,柳意要求不准私人蓄奴,要想原本的奴仆在家中干活也可以,转成雇佣关系,且依旧是最长不能超过十年。

和早已死的不能再死的大安朝比起来,柳意手中的强势军队就显得让人格外心平气和了。

也没人非要跟官府对着干。

一来打不过柳意。

二来,奴隶也是人,哪怕是从小在主家长大的,也会为自己着想。

若是官府明确表明不得蓄奴,主家却没有遵守,并不还给奴仆们自由身,他们也是要心中生怨的。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因此胡县乡绅富户纷纷响应,放出去一些奴仆,又将一些奴仆转为雇佣关系。

像是刘员外家,就因此减少了一些奴仆,原本以为会不适应,结果感觉也还好,主要是他们这些能蓄奴的人家,都在柳意入主胡县后生意上大好,赚钱赚得浑身通畅,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些了。

这头,刘员外飞速坐上马车,赶往从县。

那头,丰县,明思得了消息后匆匆回家来。

她如今在官府做事,因着脑子聪明,人又勤学肯干,官职短短时日便往上升了许多。

这“批发纸张”消息一传回来,明思便觉察出了其中的暴利。

未必能赚得盆满钵满,但柳大人向来是赏罚有度,若是为她做事做得好了,还怕没有下次吗?

“纸张向来昂贵,若是低价售卖这门生意让我们家接到了,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砖。”

明鼎盛之前接了一条商路,如今还在外走商,就算是收到了信,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明思是官吏,日常忙碌,身上还有工作,也不可能去往从县。

但,母亲卫许画在家啊。

“娘亲,爹爹不在家,弟弟靠不上,唯有你去了。”

卫许画是个典型的大家宅夫人,向来习惯了料理家事,外面的事让男人忙活。

此刻听到女儿这么一说,难免有些踌躇。

“可我从未谈过商事,若是搞砸了……”

“谁也不是天生就什么都会的,爹爹不也是一点点学来的吗?像是娘亲你料理家宅这种事,爹爹就不会,因为他没学过。”

明思又道:“其实就算拿不到纸张也没有关系,我们家只是需要派个人去,表示对柳大人的忠诚。”

卫许画听到这话,放松了一些,但依旧十分迟疑。

为什么迟疑,她其实也说不太上来。

只是觉得有些害怕,有些担忧。

她是一个很宽和的人,但那是在她熟悉的领域,让她去到一个陌生的领域,到另一座县城去。

哪怕知晓如今沿路安全,身边也会带着人。

她本能的畏惧不前。

明思年纪不大,却很耐心,她轻轻拍着母亲的手,用着一种闲聊的语气道:

“娘亲,你知道吗?我曾问过柳大人,为什么一些女子不愿意出门做工,我们官府还是要不断劝说,甚至强制性的要求她们做工一段时间。”

“我曾经觉得,这是在浪费人力,那些女子冥顽不灵,我们没有必要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可你知道柳大人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这个话题吸引了卫许画。

她也是不愿意出门的女子,自然想知晓如今四县的最大主官,对此有什么看法。

明思在官府工作一段时间,也见证了各类女子出来上工的各种情形。

有人如获至宝,也会有人犹犹豫豫,还有人觉着上工是苦楚,宁愿在家中让男人养活。

而如今丰县官府里面大部分年轻官吏,都是当地乡绅的孩子。

多多少少,要比普通人家的女子有些见识的,哪怕是一开始不太情愿来官府做事的,慢慢也觉出了好处来。

面对一些平民女子无论官府如何劝说,都不肯出来做工的事,也有一些年轻的女子官吏恨铁不成钢。

进入到这个环境后,她们才知道柳大人为四县女子们铺开了怎样的一条路。

自己在这条路上得到了好处,就想让别的女子一同来。

可她们偏偏不肯来。

明思也曾为之愤愤过,觉得这些女子辜负了柳大人,为什么宁愿继续过以前的生活,也要放弃长远的将来。

甚至,有的女子还在试图像是以前一样,依附着家中男丁生存。

这让她觉着,有种她们在努力向前,同类中却有人在扯后腿的感觉。

她以为,柳大人对此也会很生气的。

明思当时鼓足勇气,去询问了柳大人。

柳大人平常是个很随和的人,她尤其喜爱那些上进肯学的年轻官吏,因此,明思敢去问她。

柳大人果然回答了她。

“她说,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目的并不是要所有女子都必须出门参加工作,而是让她们能有个选择的机会。”

卫许画怔住。

明思望着母亲的眼睛:

“无论是出门做事,还是在家料理家事,这些都可以,有的人就是更喜欢在家,有的人就是喜欢出门做事,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

“但从前,柳大人没有来之前,母亲,您,和我,还有祖母,外祖母,姑姑们,姨母们,我们只能在家料理家务,因为除了这个,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因此,对于那些只想要待在家中的女子,柳大人并不会言语什么。

她们从出生起,就被身边所有人一起构建了一个如今的自己。

脱胎换骨,何其难也。

做到的自然值得称赞,可做不到的人,也无须苛责。

当离开那个环境的女子越来越多之后,她们自然会围拢在柳意身边。

就好像此刻明思她们一般。

官府要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将选择摆在她们面前。

“因为既然从没有过选择的机会,又怎么能知晓,我们如今的生活,是自己所想要的呢?”

卫许画被这句话震住了。

她从前并没有想过这么深,一个人,如果从小到大身边的环境都给她灌输“女子要在家中料理家事才是好女人”的话,除非长大后外界干预,或者遭遇重大打击,不然她很难凭借自己挣脱出这种思维。

卫许画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挺好的。

她也很满意自己的当家夫人身份,丈夫是个满脑子只有钱的商人,一年里,基本有两百日不在家中,家里就是她做主。

可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从小到大,她确实没有选择的机会。

如今的生活她很喜欢,可这种喜欢,是真的喜欢吗?

她也没有过过别的生活啊。

“娘,我记得,我七岁的时候,外祖母病了,你担心极了,夜夜睡不着,想要去看望外祖母。”

母女谈心,说起往事,明思眼眶也红了。

“可爹爹不在,您不能自己出门,只能每日焦心,期盼爹爹快些归来,但爹爹五个月之后才回来,外祖母的信再送来时,身体已经好些了,您自己却是忧虑不已,大病一场。”

“我怕极了,每日都要去看您才能安心,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娘亲的娘亲生了病,您却不能回去看她,我想,我长大了,一定不要如此,若娘亲病了,我怎么也要来看您的,我也想让娘亲您哪里都可去。”

“娘亲,柳大人如今所做一切,便是为着以后若再有此类事,您可以决定,回去看外祖母,还是不回去。”

卫许画没想到,女儿竟还将那么久的事记得这样清楚。

当时明思年纪小,她以为她不懂的,可原来她都看在眼里,还这般心疼她。

人们总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当时的委屈与焦躁和心底的恐惧,也随着时间渐渐淡化,那些时日,同样也记不清楚了。

可此刻,卫许画却又突然想了起来。

她当然想回去看娘亲。

那可是她的娘亲啊。

娘亲病重生死不知,做女儿的却不能前去看望,她当时有多害怕啊!

每日,她都怕极了娘家送来的信,怕看到上面写娘亲逝去,怕自己再也没有娘。

可怕成那样,她也哪里不能去。

她想去,她想回去的啊!

哪怕,哪怕只是陪在娘亲身边也行啊。

卫许画落了泪,一时间哭得停不下来。

明思同样在落泪,只是情绪要平静一些,她始终握着母亲的手,如同小时候自己难受时,母亲的安慰一样,陪在她身边。

“娘亲,从县不是一定要去,多丰也可以去,但我只是想告诉您,像是那种爹爹不在家,您就哪也不能去的情况,已经不会发生了。”

明思是知道的。

或许卫许画自己都不记得了。

可她却记得,小时候,母亲爱看一些山水游记,还与父亲说过,日后想要一同游玩。

时间久了,才渐渐不提了。

母亲,她曾经很向往可以多去四处看看的。

“去不去,只凭您的心意。”

卫许画哽咽着点头。

母女二人静静依偎在一起,等到卫许画情绪平复下来,明思就听到她说。

“我想去。”

“我也很想……去看看别的县城。”

而不是每日里,围着一个宅子打转,每次出门只能是去丈夫的合作伙伴府上,与他们的夫人说着差不多的话,吃着差不多的席,尽可能的为自己的丈夫互相之间保持友谊。

其实卫许画也察觉到了,自从柳大人拿下丰县之后,她们这些女子的生活便比以前轻松多了。

街上,一些服务女子的店铺也越来越多,女性工人变多,街面上行走的女子数量也多。

从前女子们走在街上,多多少少要担忧会不会被什么混子盯上。

如今许多女子走上街,犯罪比例却比以前下降了不少。

当然,这和柳意日渐充盈的大体老师冰库有些许关系。

卫许画具体也说不上来,但她就是能够感受到那种和以前不一样的氛围。

她答应了,明思也没有在家里久留,她还要继续回去官府忙碌。

“我先走了娘亲,下午还有事要做呢。”

明思匆匆忙忙,却甘之如饴。

她越来越能清晰的感觉到,唯有柳意越来越好,她们这些受她庇佑的女子们,才能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

丰县原县令的女儿年海娘,听说伤才刚刚养好,就已经参与到工作中了。

又听闻,她是柳大人亲手救下,亲口赞过的。

作为另一个被柳大人亲口赞过的官吏,明思也是有点子竞争意识的。

她要更卖力才是。

柳大人身边最优秀的下属,早晚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