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不知道此前她们都聊了些什么。
等他看清与温窍窍对话的是岁晚,心脏狂跳地走近她们时,只听到温窍窍满不在乎地嗤笑:“我为什么要摆脱剧情?”
“主角诶,我这种人都能当主角……维持现状不好吗?为什么要改变呢?”
岁晚拧眉:“那你在乎的人呢?你就这么看着你在乎的人被别人占据身体,从此消失吗?”
躁动的心脏在这一瞬间绷紧。
这也是林成一直惴惴不安的、想知道的问题。
他的视角看不到温窍窍的表情,他也不敢继续上前。
只能在难捱的沉默里等一个未知的答案。
“在乎的人?”温窍窍很平静地反问,“你是指林成吗?”
大概是温窍窍的反应太过超出岁晚的预料,她有些犹豫:“难道你不在乎他吗?”
“我在乎呀。”
温窍窍含着笑,语气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蜜意:“可是林成不是一直都在吗?”
“能在他眼睛里看见我的、永远和我站在一起的、我的林成。”
宛若平地惊雷。
林成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在往上涌。
她的恶不是任何设定造就的。
哪怕有什么从头开始的机会,她也依然会随心所欲地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
就跟她的爱一样。
但是,怎么可以有人能对爱如此虔诚又轻率?
原来的林成也好,逐渐成为“林成”的他也好。
或者是,等他离开之后,新的林成也好。
温窍窍不会在乎任何一个“林成”的到来或消失。
她会平等地献上同样的“爱”。
只要他与她是同类。
轻浮的、神性的“爱”。
*
“等等等等!”
岁晚紧急打断林成大量的情感剖白。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一个人类语言学范畴里已有的词汇,去形容林成所描述的爱。
她感觉自己吃了一坨远看像屎、尝起来也是屎味的巧克力……
好吧,如果做到这种程度,那它就是真屎。
岁晚皱着脸,语气难绷:“你们的三观先不提了……可是之前在剧场的时候,温窍窍看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主角,也不像见过那个时候的我。”
“她确实不知道,”林成垂眸,“她没有过去周目的记忆。”
“总之,在那一次,她知道了自己是主角。”
林成有些苦涩地勾起嘴角。
在岁晚突然来到他们的世界,将真相在温窍窍捅破之前,林成也想过如果温窍窍意识到自己是世界中心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是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恶意,还是会因为找到了新的乐子而感到有趣?
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温窍窍仍然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当她意识到,他是因为她的认可,才能作为林成活在她的世界里之后,她逐渐喜欢上恐吓他的游戏。
“我有点想林成了。”
“你最近有点无聊。下一个林成会更有意思吗?”
“你这样很不林成。”
她很乐衷看到他因为她的一点厌烦而失态的样子,甚至有些乐此不疲。
“林成”这个名字逐渐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形容词,一种象征标志。
但也有极片刻的某些瞬间。
他能确认在她眼中的他是他。
比如她会在某次安分很久之后,在他面前恶趣味地宣布自己有了新的霸凌目标。
然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眼睛,试图绕过那些缠绕着的复杂情感,去看他眼底更深处的东西。
又比如一起去有极光的小镇跨年,她问他外面的极光会和这里不一样吗。
他说他没有看过极光。
他潜意识里不想她对任何一个话题扫兴,于是开始回忆那些不属于林成的生平:“我很早就死了,还没来得及去别的地方转转。”
温窍窍啊了一声,面上下意识浮现出一丝歉意。
于是林成又一次可悲地发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会因为温窍窍逐渐通了人性而欣慰。
“你怎么死的?”
林成又一次语气沧桑地回忆起那操蛋的死亡原因。
温窍窍的重点很歪:“所以,你是哥哥诶。”
哥哥两个字又轻又脆。
砸进林成耳朵里,飘出许多彩色泡泡。
再比如……
温窍窍第一次萌生出走捷径的念头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嫉妒又愤怒,不可名状的、或许能称为爱的东西不断涌动。
“我也可以当你的金主!”
第一句话冲动脱口,剩下的话就好说很多。
“这么多年我们都在一起,我能比这些人更合你心意。”
他面对她少有强硬的时候。
温窍窍有些新奇,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最终也只是情绪不明地轻叹一声:“不知道诶……感觉如果是林哥的话……”
她话说半截,有些乏味地撇嘴:“算了,反正你别管我。”
他能不能留在这个世界,全靠温窍窍的心情。
哪怕他后来再怎么不甘,也只能无力地看着她玩闹一样地辗转于世界设定里的各种权贵之间。
然后像少时一样,站在虚假的楼台塔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底下的人。
*
说到这儿,林成扯了一下嘴角:“很畸形吧。”
时决明是第二次听这段往事了,不作任何评价,目光定在岁晚刚爬起来、有些飘的碎头发上发呆。
岁晚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出走,也跟着扯了一下嘴角:“哈,叹为观止。”
“其实按照游戏设定,她的故事只会停留在高中时期……后来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发自真心。”
“她就是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当然,我也是,心甘情愿地为她的恶意兜底,由着她去伤害许多人。”
岁晚忽然想起自己那半个受害者的身份,随口讽道:“确实,建议锁死。”
林成忽然乐了起来:“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岁晚:?
她脸上的惊愕让林成稍稍有了扳回一城的快感,他继续语气轻快道:“所以我用你的道具,将她从整个游戏的大世界观里独立出去。”
林成语气平静。
“独立后的世界,相当于又一次读档重开,她失去了关于游戏的那部分记忆,也不记得我是我。”
但是没关系,林成就林成吧。
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
也不会再有新的攻略者。
“非常字面意义的锁死,”林成开了个玩笑,“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们。”
“只要没了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