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显宏还有个妹妹,他一只手画画,一只手牵着他刚到两岁的妹妹,怕她胡作非为。
季凝来都来了,也就帮着他看着他妹妹,把他妹妹抱腿上抱着。
他妹妹比桐桐小点,但重很多,像个小煤气罐罐。
长得圆圆脸,脸颊肉鼓鼓的,像仓鼠藏着食物,也很可爱,但和桐桐相反,却是个话痨。
“叔叔画画好看,姐姐画画……”
季凝意识到她说的“叔叔”是周景墨,“姐姐”是自己,那笑容刚咧到耳后根,就听见小姑娘一边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
姐姐画画不好看。”
季凝的笑容就那么明晃晃地僵在脸上。
胡显宏手里拿着画笔和调色盘,他正在画一幅油画,想办法圆回来,“周太太,小孩子随便乱说的,你不要介意啊。”
芽芽一本正经鼓起脸颊,“小孩子不撒谎的。”
“哈哈……”季凝笑了笑,没事,她不是玻璃心。
一开始还觉得胡显宏一手画画,一手拽着他妹妹是不是多此一举,这么小的孩子能兴起什么大浪来?
但没过一会儿,芽芽就在她腿上坐不住了,她和桐桐的性格南辕北辙,一个喜静,一个喜动。
她开始掀东西,摇摇晃晃地四处去看,像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看一眼。
那打火的折子,她也要看。
季凝想想还好有周景墨,让学校同意胡显宏带着他妹妹上大学了,否则这在家多危险。
胡显宏看出了季凝在想什么,擦了擦眼角,“没错,周先生就是我的恩人,要不是他,我的命运就没法改变。邻居都劝我,说画画是有钱人玩的玩意,让我别念大学了,正儿八经地去找个机械厂上班,进不去机械厂就打点零工。可我真的只会画画,也深信只有画画能给我的人生带来转机。”
季凝想想他的未来,一幅画就能卖上千万。
未来的他应该会感谢现在坚持下来的自己吧,还好坚持了下来,能以自己热爱的行业谋生,而且改变了命运。
想到这,她又拍掉芽芽手里的剪刀,“那你和周景墨是怎么认识的呢?”
“是一次美术大赛,周先生慧眼识珠,买下了我的作品,并通过举办方联系上了我。”
“是什么美术大赛?”
“青苗美术大赛。”
季凝愣住。
不对啊。
85美术新潮,是80年代中期的中国美术一个重要的转型期,这股风也传到了岳城来,但还不是很被老一派所理解赞同。
胡显宏曾说过他印象最深刻的这次青苗美术大赛,他的画最后被人当废纸扔在垃圾场。
是他人生中最大一次挫折,怎么反倒成了他人生的转折呢?
周景墨正好提着几个纸袋进来了。
她眼神复杂地只看了他一眼,便赶紧收回了视线。
周景墨的反侦查意识太强了,她不能让他发现她在查他。
胡显宏没空做中饭,周景墨就买了些四喜丸子,德州扒鸡,还有宫保鸡丁,都是胡显宏的家乡菜。
肉菜,芽芽爱吃。
她吃东西吃得很快,简直是那些爷爷奶奶的梦中情孙女。
可就是不怎么爱吃素,周景墨买的宫保鸡丁,她用勺子舀,便不知不觉把那些豌豆还有胡萝卜丁全吞进嘴里。
季凝暗暗竖起大拇指,他对小孩儿真的很有一套。
周父周母说原来桐桐晚上夜闹,他在家的时候,也会抱着哄,哄得比他们还好,桐桐现在这么黏他,那么喜欢抱他大腿,就是铁证。
小孩子的喜欢是最纯粹的事,她们看得出来哪些人是真心喜欢孩子,善待孩子。
这么会带孩子,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季凝越想,越盼望着快点给他生个孩子,好歹给周家留个后。
要不是她现在还有学业在身,高低现在就整活儿,撩得他欲罢不能,到时候再趁机把他办了。
再等等吧,等她考上中南大学就可以了。
两人在胡家吃了饭就走了,胡奶奶十分感激他们,非得送了他们一套自己绣的鸳鸯被。
那本来是胡奶奶眼睛不好,却也夜夜熬着绣,准备拿出去卖,给胡显宏凑学费的,现在因为感恩,直接送给了他们。
走在路上,被他宽大的手掌包裹着。
现在的人还很少手拉手走着,但他牵着她,旁若无人。
想到刚才的事,季凝侧目,“周景墨,我有话跟你说。”
“嗯。”男人停下脚步,直视着她,每次听她的每一句话,眼神都很认真。
季凝脸微红,手指搅在一起戳了戳,“你……以后想要个儿子还是闺女?”
周景墨瞳眸微震,“你愿意给我生孩子?”
季凝不解,“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生个孩子,再正常不过了。”
周景墨很快捕捉到了关键词。“你喜欢我?”
他黑瞳突然变得格外明亮,但季凝怎么觉得他的眼神有几分卑微呢?
他这么好,模样好,事业好,情绪稳定,对媳妇儿好,样样都好,除了一个不知何时就会是他的死期,命运不定,其余全是优点。
这样的男人,他怎么会不招人喜欢呢?
季凝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那不是很正常吗?我不喜欢你,怎么会愿意给你碰?”
他扳过她的肩膀,胸膛略微起伏,呼吸不匀,“能不能亲口说给我听?”
季凝认真想了想,好像每次都是他告白,她还没正儿八经地告过白,注视进他的眼睛,她呼吸轻轻,声音也轻轻,这句话却重若千钧,似是从她的胸口鱼跃出来的,“周景墨,我喜欢你……”
越来越喜欢。
是一种不受控制的喜欢,膨胀得比气球还快。
以前她觉得爱情或许可以收放自如,明明理智告诉她,不能再爱多了,不能爱上一个短命鬼。
但是迟了,她陷了进去。
有些甜蜜,又有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