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墨从他妈那知道季凝一直在打听林教授的情况,想必她的目标就是林教授,她大学想读的专业也想好了。
那他就为她铺铺路,修修桥好了。
他带着她进了筒子楼,沿路都有人在跟他打招呼。
“景墨!”
“哟,景墨回来了。”
全都是不再年轻的中老年人,从四十多岁到七十岁不等,一个个脸上带着智慧的笑容。
筒子楼的二层,走廊狭窄,他一直牵着她一路七弯八绕。
今天他穿着驼色大衣,白色毛衣,是她给他挑的款,他平时是不怎么穿浅色衣服的,没想到也能穿出另一种风格的俊逸非凡。
她是米色大衣,身材高挑,身段玲珑。
周景墨看着她,喉结微滚,心想着怎么还没到夏天,她要是穿旗袍,一定也会有别样的绰约风姿。
两人穿梭在一片暗色、阴暗潮湿的筒子楼,是唯一的一抹亮色。
季凝其实一开始也自己走,奈何深一脚浅一脚,光线暗又看不清前方的路,踏空一脚以后,虽然没有摔,但手心里全是细密的汗,安全感也陡然丧失。
眼看着站在她前边不远的男人,她便小心翼翼地牵住了他的衣角,他的驼色大衣是她眼前唯一的明亮。
随着两人往前走,她洁白的手配着他的衣角也微微摇曳。
男人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来,勾了勾唇。
下一秒,他便把手伸了过来,牵住她的手,严丝合缝。
男人的手掌宽大,手指也长。
黑暗的环境里,季凝能清晰听到她的心跳声。
果然,这么走,便心安了许多。
路边遇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奶奶,诧异地看着周景墨,“景墨,怎么从这边走上来?不从那边走?”
顺着老奶奶指的方向,季凝发现另一边是有台阶的,比这条路平顺光亮多了。
在季凝诧异的眼神里,周景墨不慌不忙,气定神闲道,“这边是近路。”
老奶奶慢半拍地发现了周景墨身后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小姑娘脸小小的,鼻子,嘴唇皆是小小的,嫩嫩的,一双眼睛明亮清澈,乍一看就像个瓷娃娃。
她也微微笑了笑,饶有深意地看了眼周景墨:还是年轻人会玩。
到了四楼的某一间。
周景墨站在门前,人都比门高了,一手叩了叩门,一手还牵着季凝的手。
季凝也不好做过河就拆桥的事,索性就任由他牵着。
隐约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两人看到——
一位中年女人靠窗坐着,阳光落在她脸上,虽然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但始终有一种从容娴静。
穿着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天鹅颈,纤瘦的肩,身段修长,一看上去就学过舞蹈。
靠窗的桌上摆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零星几只花,花不多,颜色也不绮丽丰富,放在一起,居然带着一种油画渲染到不真实的美。
传说中的林教授,果然很美很优雅,全身上下带着一种知性的从容。
季凝刚这么想,与此同时,自己也站直,瞬间变得腼腆乖巧,接着,就见周景墨蹙了蹙眉,“出来吧。”
季凝:“?”
他声音刚一落,里屋门打开,冒出几个和林教授差不多年纪的人来。
其中一位女士,手里拿着被单,被单里赫然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方块。
季凝定睛一看:麻将?
林教授,能和她婆婆成为朋友,果然多多少少是有些原因的。
周景墨蹙眉,“林阿姨,您腰椎间盘突出,不能长时间打牌。”
林教授和他妈是闺中密友,虽说没有换称呼,但明里暗里,他都是把她当做干妈。
林教授眼角耷拉下来,“我忍了一年了,就过年玩会儿,我容易吗?”
来开门的林小康抱着胳膊,在旁幸灾乐祸。
他妈将眼神睇过来,指望他帮自己说两句,他就只敢小声嘟囔了,“我就和我妈说了,不让她玩儿牌,我妈还不让我说!景墨哥,就只有你能管得住她!”
季凝之前因为很喜欢林教授的课,所以对林教授有些了解。
林教授的丈夫是孤儿,结婚后直接入赘了林教授家,生的儿子也随林教授姓,叫林小康。
无奈天妒佳偶,林教授的丈夫早早地就去了,死在两人感情最好的那一年。
那一年便是她的婆婆——高卿沅陪她度过来,所以林教授和她婆婆的感情特别好。
林小康今年才十八,看上去像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育生,但继承了父母的好基因,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早早就进大学了,还在机械等领域小有成就。
筒子楼里的人都说他是“小周景墨”,天赋才能和原来的周景墨差不了多少,但比周景墨听话许多,很让林教授省心。
林小康到底年轻,眼神好,一眼就注意到了景墨哥身后牵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每年景墨哥再忙,都会回来和妈拜年,但始终是孤家寡人一个。
但今年……
林小康当即乐了,腼腆害羞地挠头,露出一口大白牙,“嫂子好!”
他洪亮的声音把季凝吓了一跳,“你、你好。”
周景墨率先走到供桌前上香,供桌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男子黑发浓密,穿着白衬衣。
眉目如画,五官皆是柔和而温柔,一看就是那种连说话都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的人。
林教授的丈夫叫冯煦。
煦是清晨的阳光,温暖,却也一闪而逝。
周景墨把林教授当干妈,林教授的丈夫同样也视作干爸,很是尊敬。
林教授在旁微笑徐徐,但周景墨知道她心里的痛就一直没停过。
她的心里一直想随丈夫而去,但林小康还太小,她深知自己不能太自私。
想到这,他眼神复杂地看季凝一眼,暗暗攥紧了手,手腕处泛起了青色的经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