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靖宁侯世子苏夜,亦是明珠同父异母的兄长。
京中人人皆知苏夜成日只会斗j走狗眠花宿柳,文不成武不就且不说,还是个一等一的风流浪荡子。
偏他又生得一副好相貌,在那绮罗丛中游荡时,不知引得多少粉头姐儿竞相追逐,有那好事的闲汉甚至给他封了一个诨号,叫做“花中卿相”,又称其为王孙公子,风流魁首。
靖宁侯府世代簪缨,诗礼传家,如此浪荡不堪的名声,自是深以为耻。因此苏夜不仅和继母苏夫人之间关系恶劣,与靖宁侯亦是形同陌路,早先靖宁侯还未外放出京时,他十日里倒有九日不在家的,及至靖宁侯举家南下,亦是将他留在京中,不闻不问。
今日一见,苏夫人看他还是这般散漫的模样,心内一腔怒火如何还能压得住?当即便冷笑道:“我不是成心想生气,倒是有人成心想气死我呢!”
又道:“徐兴说你七八日不在家,你上哪里去了?”
苏夜懒懒一笑:“太太真想知道?”
“不过是前儿在芸香楼宿了几夜,昨儿又在梦枕馆宿了一天,再往前是哪里,我却是记不大清……”
话未说完,苏夫人已怒道:“作孽的畜生,还不快住口!没见你妹妹在这里,你想污了她的耳吗!”
原来那芸香楼梦枕馆皆是京中有名的声色之所,明珠一个闺阁千金,别说是听,在她面前连提都不能提的。当下她站在一旁,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苏夜一眼瞥见她低垂眉眼,贞静端庄的模样,嗤笑一声:
“不是太太叫我说的?我实话说了,这会子倒又骂我起来。”
说罢一甩袖子,径直走了,竟是理也不理风尘仆仆的母妹兄弟。苏夫人又气了个倒仰,一张脸几乎涨成猪肝色,还是明珠上来又是劝慰又是宽解的:“妈快别生气,哥哥他就是这个脾气,并不是有意的。”
苏夫人道:“也只你肯为他说好话,还说他不是有意的,我看他不仅想气死我,还想害死你!”
一路上只是絮絮叨叨抱怨个不住:“嫁进来这么多年,我何曾刻薄过他?!他倒好,拿我当个仇人一般,连累得你和衡儿也受委屈。我在时倒好,我若去了,这家里他做了主,还不知要怎么欺负你和你弟弟!”
明珠一听,便知道她要老生常谈,果听苏夫人道:“我的儿,妈和衡儿只能指望你了,你哥哥那个样子定不会管我们的,衡儿又小,若你没个终身依靠,日后怎么拉扯你弟弟?”
因说着,又开始念叨起秦家这门亲有多好,秦沄的人品身份有多贵重,明珠早已听得耳内起茧,但依旧耐心应和着,好不容易苏夫人安顿好了,用过饭,她从上房出来,只觉身心俱疲。
她的大丫鬟纤云候在廊下,忙迎上来:“姑娘,大爷那边的微语姐姐才刚过来,说是……说是大爷在那里等着姑娘了。”
明珠心头一跳,复又低垂眼帘,口中轻声道:“知道了,先回去罢。”
一时主仆二人回房,明珠梳洗更衣毕,看着镜中自己如花朵般娇艳的面庞,只是怔怔发愣。
纤云上来道:“姑娘,戌时了。”
明珠点点头,整衣起身,纤云提着一盏明角灯,主仆二人出了院子,穿花度柳一阵,到了府中东北角的一间小抱厦里,纤云打起帘子,却是只守在门外,明珠独个儿进去了,只见一盏烛火,满室生辉,但照亮四壁的却不是那烛光,而是窗外银霜一般的月色。
苏夜就坐在窗台上,一条起,另一条随意舒展着。他手边摆着几个酒瓶子,早已空了,此时闻声回头,目光中仿佛带着几分醉意,那一种教人无法忽视的神光离合,竟比月亮还要炫目。
只听他笑了笑:“妹妹来了。”
明珠一语不发,走到他面前,抬手便开始解腰间衣带。
却见苏夜懒懒一笑,仿佛对眼前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视而不见:
“一年不见,妹妹出落得越发好了,果然还是南边的水土养人。只可惜妹妹这般的品貌,若是入宫定能雀屏中选,怎么今上竟把选秀取消了呢?”
“否则我还能弄个国舅爷来当当,妹妹说是不是?”
明珠的手一顿,停在衣襟上,继续朝下。她身上一件鹅黄折枝玉兰纱衫很快落在地上,然后是罗裙、上裳、中衣……苏夜只是悠然坐着,把玩着手中盛着半盏残酒的绿玉斗:
“妹妹怎么不说话,莫非我的话不中听?”
“是了,妹妹如今的想头,已经是庆国公夫人了。那秦元卿我也曾见过一两面,人品相貌都没得说,还是妹妹有眼光。既得了人,又得了实惠,荣华富贵光宗耀祖……要不怎么说妹妹聪慧,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于妹妹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语未了,明珠已冷冷打断他的话:“你要来便来,说这些话,以为就能激怒我?”
却听苏夜笑了一声:“激怒你?我为何要激怒你。”突然砰一声将手中绿玉斗掷在地上,用力捏住明珠小脸,他唇边原本挂着一抹淡笑,那笑竟越来越盛,灿若春风:
“为兄是真心实意地赞你,赞你端庄、大方、孝顺父母、友爱兄弟,不然……
明珠听他竟拿自己和那些青楼女子相比,虽明知他是故意为之,心中仍是一阵刺痛。但她在人前温婉和顺,在苏夜面前,却是从来不肯让一步的,当下便冷冷一笑:
“哥哥既喜欢,不如叫了她们来,我亲帮她们点上了一道服侍哥哥,岂不是美事?”
话音未落,苏夜的脸色已骤然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是再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