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岁月安好,城内鸡飞狗跳。
李相夷其实猜的没错。乔家确实是乔婉娩的乔,百川院来的人也是乔婉娩。
她是和石水一前一后到了茗香城的,云水楼光天化日之下惊现一具尸体的事已经传开,虫潮的案子反倒被压下,没几个人知道。因此两人刚刚从马车上下来,便马不停蹄地又去了事发的客栈了解情况。
百川院的人已经把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遣散了周围想看热闹的百姓。云水楼的掌柜愁得头发都白了,赶紧送上了店里住人的账本和客簿。盼着这事赶紧出个结果。
乔婉娩温声宽慰他,一边叫人接过了掌柜手里的东西又交代了几句。石水就站在她身后,看着门人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收敛起来,抬出了门外。
尸体是从客栈三楼上的一间客房里飞出来的,全身都被虫子啃咬的不成样子,覆盖着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可怖血痕。就像一滩软绵绵的无骨血肉堆叠在了一起。
斑驳的血点撒得到处都是,从客房蔓延到了一楼大堂。这些血已经干涸发黑,落在深色的木板上,已经不大明显了。
楼里的人皆被请了出去,只留两人和其他几名门人。乔婉娩避开了地上喷溅的血液,和石水一前一后上了楼梯,去了事发的客房。
原本修葺精致的房间此刻早已破烂不堪,触目惊心的血痕遍布满堂。桌椅屏风被利器砍碎,散落满地狼藉。
两人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碎屑,绕到了卧房里。床榻上的被褥杂乱,像是有人刚刚睡过,外正对着绣了翠竹的屏风。再旁边的桌子已经破烂不堪,上面原来摆放的笔墨被打翻,墨汁和血液混合,淌了满地。
乔婉娩的目光在掠过那滩墨渍时忽然停顿了一下。她快速在墨渍前蹲下了身体,简单查看两眼后又头也不抬地招呼了石水。
石水闻声赶来,她低头看去,只见一只不太明显的脚印混在了血迹和墨渍之间,脚尖的方向冲着外面。
墨渍晕开的地方不小,周围却只有这一枚脚印。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眼,又齐齐转头,看向了身后的窗户。
这扇窗户已经算是这间屋子里唯一完好的了,只在窗纸上溅了点血迹,此刻正虚虚地半掩着,被风吹的一动一动。
乔婉娩站起身走上前,就要伸手推开窗户。
“……”
“嗯?”
寂静维持了太久,她就静静地站在窗前没动。石水蹙眉看去,朗声道:“乔姑娘,怎么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走去,站到了乔婉娩身侧。却见她面色略微发白,正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窗户打开的一条缝隙看。
石水下意识绷直了手臂,她左手握紧了长剑,右手就去推窗户。木质的窗棂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从半开的窗户缝中掉下来的一只手。
窗外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挡着,阻止里面的人开窗。石水停下动作,微微瞪大了眼睛,与乔婉娩一同低头去看那只已经僵硬的断手。
下一刻,乔婉娩毫不犹豫地退了一步,站到了石水身边,举剑警惕。石水同时发力,把整扇窗户狠狠推开。
窗户被推开后,一张七窍流血的惨白面孔赫然撞进了两人的视线内。
这是一具已经微微僵硬的尸体,在腰间绑了圈绳子,整个人凌空挂在了窗外。他的左臂空了一截,断口处坑坑洼洼,有些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或者啃咬过。
断口处有一点往下耷拉的皮肉,还坠着一点已经凝固的血珠。房内的两人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乔婉娩忽然低下了头,目光凝聚在方才掉进来的那只断手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外头现在虽然有风的,但不足以吹动被尸体整个挡住的窗户,可它方才又确实在动。
所以压根不是什么风在吹动窗户,而是这具已经死了不知多久的尸体。他的手折断下来,在空中被风吹着晃来晃去,骨头已经断了,只剩一点皮肉勉强吊着,又被风吹动,一下下打在窗户上。
石水负责带着门人外出办事,常年与案发的第一现场打交道,对眼下这种场景多少还算能接受。可乔婉娩干的是文书工作,因为身体原因也很少外出,直面血腥诡异的能力也比不得石水。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浑身微微发抖。但还算镇定的下了楼,叫了门人绕到客栈后面,去把那具尸体放了下来。
云水楼建在靠近城门的地方,后面就是城墙。前几日又大雨连绵,很少会有人到这么一条小巷子里来。于是这具尸体也不知被挂了多久,又是被谁挂上去的。
案情愈加扑朔迷离,茗香城内开始人心惶惶。
但这些都没有传到已经踏上行程的莲花楼里。
李莲花虽然对这案子有些感兴趣,但奈何去飞鹰门显然更重要。因此他们早就在百川院进驻茗香城的第二日清晨便上了官道,一路向东开了。
路上已经不似几日前的泥泞,还算好走。莲花楼一路晃晃悠悠但速度不慢,在官道上前进了六天,终于在第七天的午后到达了目的地。
飞鹰门地位中流,建立在一座镇子上。早些年时还像个正常门派,收弟子,传授武学功法。可近些年来大有向市侩商人的势头转型,而且还挺成功。
新上任的门主早就全权将门下弟子靠着好轻功替人追踪的活揽到了宗门身上,不许弟子私自接活。雇主的基本信息更是要登记在册,要追什么人,追多久,都要列得清清楚楚,这样才好收钱。
赵文越轻叹一气,手上给狐狸精挠痒痒的动作没停,继续道:“按规矩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给别人透露雇主的事。被发现了一律废除武功,逐出门去。”
这分明是个很严重的后果,但赵文越表现得满不在乎,只顾着跟李莲花道:“哎,晚上你就别做饭了,这镇上鸭子烤得一绝,待会买回来尝尝?”
他完全没把门规放在眼里,这让李相夷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怕?”
“怕什么?这你就不懂了吧。”赵文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嘿嘿一笑,完全不慌,用一种“你果然还是涉世不深啊”的眼神看着李相夷,理直气壮道:“被处罚的前提是要先被发现啊。”
“……”
李相夷无语至极,李莲花憋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