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曦带着小八还未走到待客正厅,就看到了前方抄手游廊里往这边走过来的两个人。
宗胥今日穿了一件霜青色的常服,廊外的积雪还未化尽,两两相彰,远远看过去俨然君子如玉。
看见自花木扶疏间匆匆朝这边走过来的卫曦,他脚步顿了顿,嘴角不自觉便多了一抹笑来。
卫彦落后了半步,察觉到身旁的气息突然变得更轻缓,了然地抬眸看过去,就看见了走过来的小女儿。
卫曦上了抄手游廊,走到二人面前福了福身,“爹爹,殿下。”
卫彦听着小女儿对自己的称呼还在太子殿下之前,顿时满意了,“曦儿便陪陪太子殿下吧,爹爹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
等卫彦一走,宗胥便给了还跟在卫曦身后的小八一个眼神。
小八看向卫曦,等到卫曦朝她点点头后,这才退了下去。
转眼间抄手游廊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宗胥把手从袍袖内伸出来,卫曦熟练地伸手握住,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继续往前走。
“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有件事想跟曦曦说,还有件事想跟曦曦商量,最后还有件事想要问问曦曦。”
卫曦听完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来,一件件说。”
“第一件,大婚婚期定了,在三月初九,正值春明,宜嫁娶,曦曦觉得如何?”
卫曦只觉得好快。
“可我记得殿下的登基大典是在二月初九吧?”
宗胥点点头,“其实我本来是想把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放一起,礼部说同时操持两个大典他们怕是会累趴下,只能缓了一个月。”
卫曦暗暗说了句幸好。
二月初九也太快了点。
“那第二件事呢?”
“是咱们大婚那日的喜服。曦曦喜欢什么式样的?”
“这喜服不能根据我的喜好来吧?”卫曦忍不住问道。
“这喜服一辈子只能穿一回,也只能穿一天,自然珍贵,总要曦曦喜欢才行。”
卫曦被他说得心尖烫呼呼的,“这可是殿下你说的。”
“嗯,我说的。”
“那我给殿下推荐一个人吧。让她作为喜服的主设计之一,她也最了解我的喜好,我大部分衣裳都是她帮忙做的。”
“是曦曦天衣阁的人?”
“嗯。”
“我明日会传她入宫。”
“那第三件呢?”
“今年的除夕夜宴,曦曦可要参加?”
卫曦差点脱口而出不去,察觉到手被突然捏紧了些,语气只好一转,“去。”
宗胥这才眼角弯了弯,“那好,我在宫里等曦曦。”
两人手牵着手在抄手游廊里转了一圈,又回待客正厅里喝茶吃了点心,就见罗生匆匆从外面进来了。
“殿下,卫三小姐。”
宗胥一见他这个样子,双眸一凝,“可是出了何事?”
“殿下,闲王病危。”
宗胥和卫曦同时一愣。
“怎么会突然病危?”
“太医院那边说,是因着前段时间闲王得了场风寒,一直迟迟不见好,牵扯到了本就未愈的肺部,这才每况愈下。现如今已经昏迷不醒,汤水难灌了。”
闲王毕竟是曾经太子,也是宗胥的哥哥,于情于理,这会都要去探望一番。
卫曦把宗胥送到门口,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怔怔出了会神。
哪怕是方才听到闲王病危,她也没有在宗胥的身上察觉到一丝的情绪波动。
这人究竟是怎么把情绪隐藏地这么好的。
收拾好因为闲王病危这个消息带来的有点不太好的心情,卫曦带着小八去厨房取了点点心,这才准备回琉璃棚。
刚进去,远远就听见卫昭跟师明霏俨然已经多了分熟稔的说话声。
卫曦不由得感叹了下,卫昭要真的用心去攻略交好谁,还真是没有失利的时候。
更何况师明霏这么个单纯的小兔子。
她在要不要过去打扰犹豫了几个呼吸,毅然抬脚走了过去。
看见的就是两个人这会正面对面站在一棵半人高的花树前,卫昭那厮正一脸自信地用她说过的方法,拿着布条剪刀小刀等物嫁接花枝,嘴里还振振有词,“等到再过一个两月,这花就开了,到时候一棵树上,就能长出两种花来,且这花原本是粉色的,这嫁接上去的花枝开的花是紫色,到时候还有可能会出现第三种全新的花色来。等它开了,我请你来府里欣赏。”
偏偏师明霏小姑娘还一脸惊叹的模样,“真的好神奇啊!”
看得卫曦直想现在就走上前去踹她哥一脚。
以前也没发现,这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
师明霏看见卫曦过来,忙朝她招了招手,“曦曦,是太子殿下走了吗?”
“嗯,”卫曦边走过去边回,“他有些急事。”
“哦,曦曦你快来看,卫二公子在嫁接花枝呢,我都不知道这样还能让一株花树上长出两种不同的花来。”
卫曦很想跟卫昭翻个白眼,同时再跟师明霏小姑娘说这办法还是从自己这里得来的。
但现实是她只能也装成一脸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夸张地说道:“的确很神奇。”
卫昭把布条绑到花枝上,闻言半点不脸红地点点头。
同时递给卫曦一个眼神,“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是嫌她回来太快了?
卫曦觉得自己脚丫子更痒痒了,得使劲踹一踹人才能好。
她一把拉过师明霏,“我拿过来一些点心,明霏跟我去尝尝。”
“好啊,我刚好也有点饿了。”
看着两个人一走,卫昭气得笑了笑,把手里的剪刀小刀往旁边的工具箱里一扔,转身到水龙头那洗了洗手,也跟过来吃点心了。
卫曦见他跟个牛皮糖似的,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管他了。
三个人围坐在桌子前晒着太阳吃吃喝喝,没一会就见头顶的太阳已经升到半空,卫曦扭头,“明霏,去我院子里用饭吧,用完饭咱们再歇个午觉。”
“好啊,都听曦曦你的。”
卫曦给了卫昭一个炫耀的眼神,拉着师明霏走了。
小样,到头来明霏还不是跟我一起吃完一起睡觉,现在哥哥你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等到下午申时,卫曦把师明霏送到大门外面,看着她坐着马车走了,这才折身去了正院。
傅玉衡见着女儿过来忙招了招手,“你哥她见过明霏那丫头了?”
“何止。”卫曦轻哼一声,直接把卫昭办的那些事给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
傅玉衡听得乐不可支,“曦儿,你说我要不要也学学人家云安郡主,赶紧找媒婆去师家提亲?”
卫曦一愣,“那不光明霏,还有她爹娘也会被吓到的吧?”
“也是,”听小女儿这么一说,傅玉衡也觉得自己这会有点心急了,“那就再等等。看你哥哥他这样,怕是还会找机会跟人家明霏见面,总能成的。”
“对了,太子殿下怎么会匆匆就走了?”
“罗生说闲王病危。”
傅玉衡闻言神色一顿。
又见卫曦一脸平静的模样,心神微动,“曦曦可是知道闲王殿下病危的原因?”
“董雪清干的。”
傅玉衡见卫曦果然是清楚的,轻叹一口气。
“算了,人都已经走了,不说了,免得坏了心情。”
只不过心底却是有感觉,那位闲王殿下,怕是难撑到过年了。
往后闲王府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闲王府的这一年里发生的那么些事,孰是孰非,也不是一时间能说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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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傅玉衡所想,这会的闲王府里一片愁云惨淡。
常月凝一手牵着一个,坐在偏厅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去去的太医。
哪怕她从来一直都是对宗钰不屑一顾不假辞色,但也同样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他死了倒是轻轻松松,可尧儿和悦儿也没有父亲了。
这偌大的闲王府,没有男主人,还叫闲王府吗?
然而哪怕她现在心里一片凄惶,这也会半点不能表露出来。
若宗钰这次真的再也醒不过来,她就是尧儿和悦儿的天了。
“太子殿下驾到。”
门口传来的喊声让常月凝一顿,眼神迷茫了一瞬才清醒过来,忙站起身带着身边的两个孩子前去接驾。
待看到门外进来一片淡黄色绣蟠龙的衣角,忙屈膝深深福了下去,“见过太子殿下。”
宗胥伸手虚扶了一下,“二嫂请起。”
听得这么一声缓淡的‘二嫂’,常月凝神色微怔了怔,又忙拉了拉身旁的两个孩子,“快见过你们太子叔叔。”
宗悦倒是乖乖地行礼叫了,宗尧却是直直站着,仰着头绷着小脸看向宗胥。
她虽然年纪小,但从小作为皇长孙长大,也已经启蒙,多少已经懂些事情了。
面前这个他娘亲让叫‘太子叔叔’的人,就是害得他父皇的凶手。
他才不要跟这个人行礼,还叫他叔叔。
宗胥只低头看了他一眼,就看向想要拉着宗尧跪下的常月凝,“无碍,还请二嫂带我去探望闲王吧。”
常月凝低声赔了声罪,这才带着他往卧房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又低声提醒了了一声,“这卧房里药味大,殿下可要遮掩一下口鼻?”
“无碍。”
常月凝把两个孩子留在外头让嬷嬷照看着,这才带着他进了屋内。
迎面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药味顿时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