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那是什么?”
面对孩子们的疑问,卫曦看向身旁的闵秀。
闵秀接收到旁边鼓励的目光,笑着上前一步,“孩子们,你们可知,咱们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怎么来的吗?”
“买来的。”
“用布做的。”
“用针和线缝起来的。”
······
“那你们可知,做衣服的用的布,是怎么来的吗?”
方才踊跃回答的孩子们这下卡了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摇摇头。
“不知道。”
“织锦,便是用一根根事先染好的各色丝线,织成布匹。”
“用线便能织成布匹?”
孩子们对此一脸惊讶。
“那要怎么织?”
闵秀耐心听孩子们把问题问完,这才道:“这便是我要教给你们的,怎么抽丝成线,怎么给丝线染成想要的颜色,又怎么把这些丝线织成我们做衣服用的布匹。”她说完,又伸展手臂在原地转了一圈。
卫曦先前还没有注意到闵秀身上衣裙的奇妙之处,这会仔细看了,才发现她身上的衣裙,居然会跟随着光线的变化,面对光照的时候衣服偏向于橙色,背光的时候衣服偏向于淡青色。
端是其妙的很。
被闵秀这个动作吸引了注意力的孩子们也很快发现了这位新先生衣服上的奇特之处,忍不住惊叹了张大嘴巴‘哇’了一声。
“先生的衣服会变色。”
“真的好漂亮啊!”
卫曦等她展示完,“现在有对闵先生所说织锦感兴趣想要学织锦的孩子,可以举手报名。但要记住,一定要你们真心喜欢想学,一旦进了闵先生门下,便不可半途而废。”
卫曦这话一落,一众孩子们小脸不由凝重起来。
身边的小伙伴们之前有选择学医,学铸造,学数术的,他们自然也清楚这个选择的重要性。
爱己所选,从一而终。
片刻后,将近三十条手臂陆陆续续举起来。
举手的大多是女孩子,零星几个男孩。
卫曦让她们站出来,确定她们真心想要报名后,便让小七把这些孩子的名字一一记下来。
“等你们闵先生这边准备好,小七会来通知你们过去闵先生那边。”
孩子们乖乖点头。
等孩子们回到一楼继续读书,卫曦也带着闵秀下楼,“那些孩子以后就有劳闵先生多多费心了。”
闵秀这会还在消化自己的新称呼,闻言忙摇摇头,“算不得费心,能教导那些孩子有一技之长,我也很开心。”
原本在她来时还有些忐忑,害怕这位卫二小姐会不会不好相处。
但等到真的站在知行学堂这片土地上,见到卫二小姐又看到那些育婴堂的孩子们后,她之前的那些忐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里是个很好的地方,也有很多很好很可爱的人,她很确定,现在的自己很开心,也很喜欢这个地方。
出了中楼,还没等卫曦带闵秀去挑哪座楼更适合做‘织锦楼’,就听学堂大门外有热闹声传过来,不由停了步子准备过去看看。
闵秀猜着是程老爷在她来时说的送东西的马车到了,忙道:“卫二小姐,外面应该是程老爷他送来的一些织锦会用到的工具。他老人家说这些工具若非布庄之类怕是不好买,特意从布庄里匀了些过来,这些也是谢礼的一部分。”
“程老先生想的好生周到,”卫曦忙吩咐小七过去叫人把马车放进来,她本来是打算着找会做这织锦工具的工匠现做的,现在有了现成的,倒是省了这一步骤。
‘织锦楼’最后选在了数院的隔壁,等把送来的工具都安顿好后,也到了午时。
卫曦领着闵秀先去对面的育婴堂的饭堂里用了午饭,这才回了她的小院里休息。
另一边,周元风尘仆仆的回了育婴堂暂居的小院里,就见周庭和周童这孪生兄弟俩支着下巴排排坐在门槛上发呆。
“这是怎么了?”他走过去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把人给弹回了神。
兄弟俩回过神后,周童哭丧着脸抬头:“师傅,我昨天闯大祸了。”
周元进屋的步子一顿,“什么大祸?”
“我跟庭庭昨天去找小姐姐,在小姐姐那里闻着酒味醉了。”
周元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周庭接下来的话证实了这一点。
“童童他酒醉的时候,跟小姐姐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什,什么话?”
“童童说等他回京都报了仇,就回来娶小姐姐,还让小姐姐等着他先不要嫁人。”
周童听着好兄弟复述的自己当时说过的话,耳尖通红,头越埋越低。
周元差点一头撞在门框上。
这段时间他虽然出门去弄硝石粉,但也没忘了打探卫曦的身份。
在得知卫曦便是这越州知州卫彦的小女儿后,他是既惊讶,但也松了一口气。
当初要不是走投无路,他还真横不下心来点那个头,现在只庆幸,这卫曦,是那个卫家的人。
经历过周家的覆灭后,要说这个世上还有哪种人能够让他信任,排在第一位的,便是卫家人了。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他们周家的仇,不会牵扯到卫家。
现在周童说漏了嘴,周家在京都虽不算一流世家,但也勉强能排个二流,若是那位卫二小姐真有心去查。
京都,周家,报仇。
只需这六个字,有耀国公府在,要查出他们的身份绝对不是难事。
而这一查,十有八九会惊动耀国公府和卫知州。
越是想下去,周元就越是觉得头疼。
没忍住朝快要埋到地上去的周童磨了磨牙,“熊娃子,丁点大心思不小。”
周庭看着弟弟,一脸爱莫能助。
自己造的孽,自己担吧弟弟!
**
卫曦从午休中醒过来,接过小七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彻底驱散了残留的睡意。
“小姐,周公子来了。”
“过来多久了?”
“一盏茶。”
穿好衣服出了房间,卫曦便见周元站在院子的一棵梧桐树下,本是背对着她这边,似是听见脚步声,忙转身看过来。
对上一双平静如初的眼睛,周元愣了愣,忙拱手行礼,“见过卫姑娘。”
卫曦过去朝他微一颔首,“周道长,请坐。”
‘周道长’三个字一出,周元从过来到现在一直提起来的心猛地回落下去。
神色肉眼可见地轻松下来,“卫姑娘,您要的硝石粉已经全部提炼完,也已经按照您给的地址送到城郊庄子上。”
“好,”卫曦满意地点点头,“这段日子有劳周道长了。既然硝石粉已经备好,周道长明日便随我去城郊一趟吧。”
周元点头应下,但有个疑问一直横亘在他心头,忍不住问了,“不知卫姑娘用到大量硝石粉,是准备做什么?”
卫曦勾了勾唇角,卖个了关子给他,“等明天到了地方,周道长就知道了。”
周元:“······”
等周元离开,小七端过来一杯温白水,“小姐,您都已经知道周公子是假扮道长了,为什么还叫他周道长?”
卫曦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我是在表明我的立场。”她抬头看了眼还懵懵懂懂的小七,耐心解释道,“你可还记得周童那孩子昨日说的话?他说要回京都报仇,现在又是被人追杀,以此不难推断。其一,他们是京都人士;其二,只有一个大人和两个孩子逃出生天,那他们的家人极有可能已经遇难。若我有心,只凭这两点,不管是通过爹爹和大伯的途径,还是通过京都琉璃坊分店的途径,都不难查出他们的真正身份,甚至能由此查到他们仇人的身份。”
小七听得一脸认真,不住点头。
卫曦接着道:“方才周元朝我看过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极力掩饰了,但眼神和动作还是透露了些许紧张,这说明他并不希望我对周童的那句话多心,甚至是贸然的牵涉其中。再者,他在外面的这些日子,我不信他没有偷偷查探过我的身份。而我的身份并不难查探到,但他既然已知我的身份,还这般小心不愿露半点痕迹,除了忌惮,还有一种可能是有所担忧,这说明他的仇家并不简单。所以我才叫了他周道长,以此来表示我只在意他这一个身份,至于他的其他身份,我并不关心。”
双方都是聪明人,只需要一个称呼,问题便能解决了。
但若是周元还在此,听见卫曦的这一番分析,只怕已经悚然而惊了。
这番分析太过透彻,而这仅仅只是依靠一句话而已。
小七这会听明白了小姐叫周公子‘周道长’的原因,但既然她家小姐都能做出把正在被追杀的人收留在身边的事了,她实在是有点不信小姐若是在那周元和周庭周童真的面临困境的时候,依旧选择彻头彻尾袖手旁观。
自从被调派过来伺候小姐,小七饶是一贯想得简单,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也多多少少算是了解了一些她家小姐的性子。
一时看得透,但往往又看不透。
虽然做事往往看着随性,但这一步步走来,她能感觉得到小姐心里自有一套章法。在不疾不徐间,心中亦自有一份衡量。
而在这其间,她只有跟着一步步走过来,才能懂得小姐所做之事的用意。
因此才会常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在那位周公子和周庭周童身上,她最初只能感觉到小姐确实是只想帮助他们摆脱目前的困难,但现在,她反而有些摸不准了。
“小姐您真的不打算插手吗?”
卫曦歪了歪头,看着眼前树枝交错间的光影变幻,轻启唇:“以后的事,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