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压在大地上,无边无际。
天空中,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一群迷路的精灵,在寒冷的空气中肆意飞舞。
娇兰的身影在这银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渺小与孤独,她的双脚深陷在积雪中,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与世界做着无声的抗争。
她的眼神迷茫而坚定,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寒冷的空气如尖锐的针,刺痛着她的鼻腔和喉咙。
想起出嫁时的场景,父亲那冰冷决绝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像一把利刃,斩断了她对家庭最后的眷恋;母亲则在一旁默默垂泪,懦弱的样子让娇兰心中满是苦涩。
这种鲜明的对比,此刻在这冰天雪地中愈发清晰,也让她的心更如坠入冰窖,寒冷刺骨。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迅速堆积在娇兰的肩头、发梢。
她的身体渐渐被寒冷侵蚀,手脚先是一阵刺痛,随后便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她还是紧紧地将小阿末抱在怀中,仿佛那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温暖与依靠,不敢有丝毫停歇,生怕一停下来,就会被这寒冷彻底吞噬。
不知走了多久,娇兰在茫茫雪幕中依稀看到前方有一点光亮,像是一个火堆。
那点光亮在这黑暗寒冷的夜里犹如希望的灯塔,她的眼中瞬间燃起一丝渴望,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走近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个简陋的窝棚,边上挂着一盏马灯,昏黄的灯光在飞舞的雪花中摇曳,却也显得格外明亮。
娇兰看着怀中脸色发白的小阿末,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对着窝棚轻声说道:“里面有人吗?能不能给喝一口热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疲惫,在这寂静的雪夜中回荡。一连说了好几遍,声音里渐渐有了一丝焦急和无助。
许久,一只粗糙的手从窝棚里伸了出来,手中稳稳地端着一碗热水。
热气腾腾的水汽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白色的雾气,袅袅上升。
娇兰连忙接过,连声说道:“谢谢、谢谢、谢谢。”她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端着碗,娇兰将水送到小阿末嘴边,可孩子太小,还不懂得如何用碗喝水,小嘴触碰着碗沿,却怎么也喝不到,急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阿末的哭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窝棚里随即走出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
老头皱着眉头,看着娇兰问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能抱着孩子出门?你是回娘家还是走亲戚呀,也没个人接送。”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疑惑和责备。
娇兰低着头,乌黑的发丝被雪花打湿,一缕缕地贴在脸颊上。
她沉默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可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滴落在脚下的积雪上,瞬间结成了冰。
老太太见状,急忙从窝棚上下来,她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先看看娇兰怀里的孩子,又轻轻握了握娇兰冰冷的手,说道:“这是怎么了,闹别扭了?这寒冬腊月的,人怎么能呆在外面,还带一个孩子。”她的声音温柔慈祥,像是这寒冷中的一股暖流。
老太太对着娇兰说道:“闺女,我家就在前面,你不嫌弃的话,和我闺女住一晚明天赶路?”
娇兰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对着老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小声说道:“谢谢。”
老头听老太太这么说,急忙从窝棚上下来说道:“走吧,天黑路滑,我给你们掌灯。”他提起马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前方的小路。
就这样,老头在前面提着马灯,昏黄的光晕在雪地上晃动,拉出长长的影子。
老太太搀扶着娇兰,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老头的家。
雪花在灯光的映照下,如同金色的碎屑纷纷扬扬。
刚进门,老太太就对着老头说道:“快去熬姜汤,烧热水。”
老太太的闺女翠花以为她爸妈回来了,急忙走出窑洞。
看到老两口带回一个妇人还有个孩子,她那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对着老两口问道:“爸,妈,这是?”
老太太笑着说道:“这个小媳妇跟家里赌气了,一个人在外面,我们看她可怜,正好今天你也在,给你做个伴。”
翠花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急忙让娇兰进来。
娇兰低着头,眼神躲闪,一言不发。
老太太看着娇兰说道:“我闺女翠花,你叫我王家奶奶就行,你叫啥名字呀?”
娇兰缓缓抬起头,看着翠花和王家奶奶,嘴唇轻启:“我叫娇兰。”
王家奶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说道:“你男人是不是叫元正?”
娇兰一听王家奶奶认识元正,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神情变得有些慌张,说道:“元正是我男人。”
王家奶奶边用手轻轻弹着娇兰身上的积雪,边给翠花使了个眼神。
翠花心领神会,急忙上前抱住娇兰怀里的孩子说道:“快让我把孩子放炕上暖暖,别冻出个好歹。”
娇兰也上了炕,炕头热乎乎的,驱散了她身上的些许寒意。
这时,王家爷爷端着一碗米糊和一碗姜汤进来了,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关切,对着娇兰说道:“姜汤你喝去去寒,迷糊一会给孩子喝。”
王家奶奶看着娇兰说道:“老不死的,这是元正的媳妇和孩子。”
老头惊讶地看着娇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思索片刻后说道:“听说元正的媳妇远嫁,看来是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抱着孩子出来,你那个婆婆作孽哦,不过既然是一个村子的,你今天就住这里,好好休息,这孩子也可怜,大冷天的太遭罪了。”
王家爷爷和奶奶安顿好娇兰后,就又去窝棚了。
娇兰躺在热乎乎的炕上,迷迷糊糊中,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阵冷风,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无情地吹灭了油灯。
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窑洞,娇兰恍惚间看到一个面容高冷的女子站在不远处,那女子的眼神冰冷而犀利,直直地盯着自己。
娇兰的心跳陡然加快,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在枕头边摸索了一阵,手指终于触碰到了火柴,手忙脚乱地重新点亮了油灯。
娇兰摸索着下炕,轻微的动静惊醒了翠花。
翠花睡眼惺忪地看着娇兰问道:“娇兰你是去方便吗?”
娇兰看着被自己吵醒的翠花,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翠花听娇兰这么说,也立马下炕披上衣服说道:“走,我也去,我们搭伴,外面太黑了。”
几分钟后,两人回到了窑洞。
翠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回被窝,缩了缩脖子说道:“这天太冷了,娇兰给你和孩子盖好被子,睡吧。”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翠花看似平静地闭着眼睛,实则耳朵留意着娇兰的动静,心里想着奶奶出去前对自己说的话:“翠花你可看好娇兰,别让她大半夜跑了,明早就让元正来接,这可是老采家花大彩礼找的媳妇。”她的心七上八下,不敢睡太死。
娇兰看着身旁的小阿末,小家伙在温暖的被窝里,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睡得正香,十分可爱。
娇兰心中满是怜爱,暗自想道:“这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婆婆就是不喜欢,连元正也嫌弃呢?可是现在,能怎么办?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冬天的黑夜漫长而寂静,娇兰这一夜梦境颇多。
只隐约记得一个黑衣人背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回荡:“你的小孩是你的福星……”除此之外,其余的梦境毫无记忆。
天亮了,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王家爷爷、奶奶也回来了,看到娇兰和翠花都起床了,王家奶奶站在门口,朝着远处喊道:“元正你快过来。”
娇兰听到喊声,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