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刺,不用再进一步的出手,注定会落空。
晓风还是杀不了他,无论是拼内力还拼招式,不管是正面的较量还是攻其不备。
别人看不清她入梦吟的起手,她也看不清风无垢是如何在她面前退到安全的距离之外。他们的内力同源,连招式的本质原理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晓风感到些许失落,却没有因此而失去信心。一时兴起的试探,意料之内的结果,倒不是很难接受。小小过招,她的心情缓和不少,剑势归于平静,绿色的雨将她从梦中唤醒,重新面对当下的自己。
一地破碎的叶子,定睛一看竟已全部变为海棠朵朵。
风无垢捡起一片被赋予新形状的绿叶,惊奇发觉在这一套完整的招式之内,晓风的内力已经接近完全复原。
“真遗憾,缺席了你的成长,不然你的成就绝不止如此。”他说完又觉得不对,立马改口,“不,你应该是我的女儿才对。”
晓风的脸色突然就变得阴沉,她对自己可以没有底线,但是父母绝对是她不可触碰的逆鳞:“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
风无垢的笑意也随之消失,思虑良久,还是没有去挑战她的笃定和认真。
他风驰电掣般迈步到晓风面前,三两下就封住了她周身的几处大穴。
别说冲破穴道,晓风仅仅是尝试提起真气,周身就如同被千万根针刺入一般疼,根本无法聚拢内力。
“你又想搞什么?”
“让你好好养伤。”
“我的伤无大碍。”
“我从来不担心你的内伤,但是你再不消停下来等你的外伤愈合,你这条小命可就谁也换不回来了。”
“外伤?”晓风仿佛听到了一个贼喊捉贼的巨大笑话,“是我不消停还是有人不想让我消停?第一刀是谁的杰作,你我心知肚明。”
她抬起手腕露出最陈旧的那几道疤痕,在他面前挑衅似的晃来晃去。
风无垢拎起她的胳膊,把她丢给了宫土。
“你是想留在这里养好伤再走,还是一边回碎星谷一边养伤,你自己决定。但是这一路,你都别想用武功。等到你伤口愈合,我自会解开你的穴道。”
宫土扶住她的时候,他不小心触碰到的地方顿时变成一片殷红。他不知所措,晓风却不以为意。
除了这张脸,她身上已经没有几处完整光滑的皮肤了。
“以我面临的处境,你是想让他单挑中原武林。”
“你不动,他就不需要拼命。”
“我要是回去呢?”
“他的生死就系在你手里了。”
“风无垢,时至今日你觉得用别人的性命绑架我按照你的意图行事这一招还会奏效吗?”晓风擦干净宫土手心沾染的血迹,故意在他手中流连片刻,“你要求我留下,我不会拒绝;但是你既然大方让我选,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理了理宫土耳鬓的碎发,抬眸注视着他:“是他要把你往火坑里送,别怪我。”
宫土语塞,脑海里一片空白,既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记不得他们要自己做什么。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在晓风面前总是会失态,尤其是看见她这双眼睛之后。
他合上自己的视线,毕恭毕敬退到一侧:“一切听从谷主安排。”
晓风笑笑:“他让你送死你也听?”
宫土丝毫不在意:“谷主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晓风摇摇头,这种死心塌地的效忠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理解。仰望高悬玉轮,考虑到自己的伤势,细算时间,权衡良久,还是没有任性赌气。
“他不要命,我还想要呢。这里环境不错,住上十天半个月也不差。”
她走回木屋,屋子里糜烂的气味让她作呕。她自己就是这气味的“始作俑者”之一,她恶心的人自然也包括自己。
硬邦邦的床,硬邦邦的桌椅,硬邦邦的地板,还算宽敞的屋子里竟然没有一处适合她坐或是躺的地方。
原来毫无容身之处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风无垢隔着窗户,看着屋内始终无法安坐的身影,眼前浮现出她的不是她的纤细和纯白而是暗沉与赤色。跳出既定的氛围,重新回到亲人的身份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为似乎已经超出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范围。
明明需要克制,他却在那样的她面前难以克制。
“宫土,我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谷主,你?”
“她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
“可你到底没有逼她。”
“她是天生的王者,这样的人,你以为她如今的驯服是怎么养成的?”
风无垢毫不避讳,间接在宫土面前承认了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那现在该怎么办?”
“去买点软毯回来,至少让她在这段时间里可以睡得舒服些。”
“这里呢?”
“我在。”
“是。”
宫土依照他的指示在心里一条一条记住需要置办的物件,然后便伴着夜色离开。有风无垢保护晓风,那就算中原武林杀上门也不足为惧。
风无垢回到屋子里,朝晓风张开怀抱:“你把这屋子拆了也没用,过来。”
晓风定住脚步,下意识靠在一根结实的柱子旁:“我现在没有要求你的地方。”
风无垢一点点走近她,却没有挡住洒落在她身上的月光:“我又没让你做什么。”
他把她拽到面前,抱起她的动作精准避开她的伤口,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以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慢慢放松紧绷的神经。
比起冰冷坚硬的木头,他的怀抱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你这算什么?”
“放心,等宫土回来我就走,不会在你眼前惹你不快。”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别全归咎于我,你自己就没点责任?”
“我?”
“教会徒弟,累死师父。”
“后悔了?”
“有点。”
“男人啊……呵。”
晓风打了个哈欠,将满心的轻蔑混在呼吸里。当她死活不肯认输的时候,他一心要摧毁她的坚强;当她心甘情愿沦为他的奴隶之后,他又开始抱怨她的听话,将自己的失控归咎于她的妖媚。
眼前这个人总是有那么多借口和理由把自己择得一清二楚,永远是自己在施舍和同情其他人。
看多了,习惯了,她也就能够无动于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