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丹田,内息游走于奇经八脉之间,流畅平稳;阴阳转换,尽在掌控,刚柔调和,收放自如。
千面郎君体内两股内力可以由他自行控制,气息扫过的穴道皆有暖意,一掌击出,洞内的火堆燃得更加旺盛。
晓风漫不经心挥了挥衣袖,火势瞬间又小了回去。
“如何?”
“我的毒?”千面郎君再次尝试运功,周身被毒性支配的刺痛感荡然无存,“是刚才你替我疗伤的时候?”
“吸取你内力的时候一并将毒素吸收了过来,这毒的毒性不强,很容易就能解。”
晓风替千面郎君疗伤时发觉他的内伤并不算严重,导致内息凌乱难以自控的主要原因是他体内有一种慢毒在持续发作。他中毒的时间很长,毒素和内力逐渐融合,所以晓风相当于在用自己的身体和内力作为媒介清洗他的毒。至于毒性,在其他人看来或许不算弱,但是在晓风眼里,尤其是见识过太多奇毒剧毒之后,这点毒实在算不得严重。
“为什么要救我?”
同样的问题,千面郎君又问了一次。
晓风站起来走向洞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夜幕和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和无力。
“因为你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所中之毒我有能力完全解除的人,不会来不及,也不会解不了。”
想起三年前那个夜,谷中众人身中剧毒任人宰割,只有自己安然无恙。纵使她内力深厚,百毒不侵,可是闯入的凶手没有留给她救人的时间,她的家人朋友还要强压毒性帮她找到突出重围的机会。
还有唐若风,雪颜蛊的毒她仅仅可以克制,不能根除,而后来所中之毒,就更是复杂难解。他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只能看着等着他的毒日益滋长,一点忙都忙不上。
她其实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帮千面郎君解毒,就是在她发现之后闪过的一瞬间的念头,也仅仅是一刹那的决定而已。她伸出手让雨水浇在自己手上,冲洗掉上面的血渍,也想让自己的头脑变得清醒。
风拂过雨水浸润过的地方,凉意微侵,晓风身子一颤,打了个喷嚏。
唐若风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入秋了,小心着凉。”
秋日总是会激活悲愁,也触发了晓风心里挥之不去的哀伤:“原来已经是秋天了……真快。”
千面郎君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捻搓方才按在她腕处的手指,他忽然间明白自己所见的意气风发和冷漠凌厉都不过是她示于人前的面具,她真实的底色是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痛苦,破败的躯壳里藏了一个被枷锁困住的孤寂灵魂。
“是风无垢把你害成这样的?”
“是,也不是。”
“你是要找到他,还是想杀了他?”
“可能是前者,也可能是后者。”
“你找不到他,也杀不了他。”
“找不找得到是我的本事,杀不杀得了你说了不算。”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就只能祝你好运了。”
说完,千面郎君朝晓风和唐若风深深鞠了一躬,拜谢他们的救命之恩。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洞口,一只脚迈了出去。
唐若风拦下他,劝说道:“以你现在的伤势,走不出这座山,还是休养一晚再说。”
千面郎君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走不了多远,却更害怕和他们栖身于同一屋檐下。
晓风从他的犹豫的神情里明白了他的苦衷,她一言未发,只是朝唐若风使了个眼色,便笑着回到火堆旁,汲取火焰的温度。
千面郎君怔住了。
她的浅浅一笑,不娇不媚,却足以令世间万物黯然失色。但是他的失神,倒不是痴醉于她的美,而是惊异于她这一笑,堪比冬日暖阳,可融化万年寒冰。
唐若风读懂了晓风的意思,替她开口说道:“郎君无需多虑,好好休息即可。别的事,我们不会问,你也不必说。等天一亮,大家还是各走各的路,江湖之大,有缘再会。”
即使殊途同归,他们与他也没必要同行。更何况,唐若风话外之意是希望摆脱毒物控制的千面郎君可以走一条和他们此行不同的路,与过去分道扬镳,去过自由的人生。
十年驱使,足够了。
唐若风不确定千面郎君能不能听懂自己隐晦的表达,可他也只能点到为止。他走到晓风身边,习惯性的将她揽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肩膀,哄她入睡。
晓风昏昏欲睡,闭着眼睛喃喃道:“若风,我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
唐若风温柔的在她耳边回应着:“怎么会,你这叫施恩不望报,是行侠仗义之举。”
“我才不是什么大侠呢,况且我也不要做什么大侠。”
“为什么?”
“做大侠要有一颗仁慈宽厚的心,我做不到。我的心里只有恨,我无法原谅,不行……”
在他的身边,晓风总是睡得很快很熟,话说到一半,人就已经枕着他特意放平的腿睡着了。
唐若风轻叹一声:“傻清儿,你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绝情,真的没有。”
千面郎君远远坐在一旁望向篝火之后的他们,火焰描摹出的轮廓,宛若一幅浴火重生的画卷,他们被火光吞噬,又在火光中获得新生。
今夜,也是他的新生。
他又一次提起真气游走周身,又一次确认跟随自己十年的毒再无影响。这种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让他久久不敢相信。
三番四次出手相救,却没有从自己身上得到任何对他们有用的消息,他看着他们,忍不住自言自语。
“中原武林的风水变了,怎么就能生出你们这两个傻子?”
“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我知道的说出来也没有用。”
“无昼谷不止一个风无垢,真假难分,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杀不死真正的风无垢,死的人就是你们,你们又何苦要去那样的地方枉送性命呢?”
活着,是无数人的奢望,也一度是他难以企及的梦想。他不知她的仇有多深,也不懂深陷仇恨的她有多苦,他只是有一颗私心,希望他们都能活下去。
“丫头,好好活着,难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