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风提笔落字,然而一句话没有写完,他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不妥,隐隐的不安在心里徘徊,让他手中的笔变得犹豫,有了迟疑。
“清儿,这件事不能直接让凌烟阁插手。”
“不能直接?什么意思?”
“如果直接交给唐天毅,他会妥善处理也一定会大肆宣扬。他的名声越好,威望越高,对你就越是不利。日后与他刀兵相见,不仅没有人会帮你,反而都会站在他那边来阻止你。”
唐若风原本没考虑这么远,是这些日子慢下来的节奏让他有了重新梳理的机会。他有点后悔那日在碎星谷后山与唐天毅定下的约定,好在时间还有,他还可以想办法补救。
虽然晓风不在乎站在江湖的对立面,但是他们也没必要给自己设置更多的障碍。唐天毅蒸蒸日上的名望会转化为晓风复仇路上的重重阻碍,让他们的指控变得无力。
同样的,晓风也没考虑到自己的举动会带来这些隐患,或者说她从来没打算去考虑。
你死我活,她要的无非就是这两种结果。
不过,既然是唐若风的一番心意,她也不愿意辜负。
“好,那我们找别人帮忙。只是,我们能找谁呢?”
除了唐家,她能想到的只有柳承宇,可惜天钦剑派实在太远,就算柳承宇可以出手,时间上也来不及。
“流云山庄。”唐若风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选择就是它,“加急赶路的话两三个时辰就能赶到。庄主孟流云我见过几次,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而且他和唐天毅之间有盟约,见凌烟阁密令如见盟主。”
晓风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但是她相信唐若风,这样就足够了。
“那不妨就以你的名义加上凌烟阁的密令写信给这位孟庄主拜托他救急,同时再通知凌烟阁派人增援。”
唐若风懂了,晓风是想帮他这个徒有虚名的凌烟阁少主在江湖中赚些名声。于江湖而言,他的名号始终都是唐天毅的长子,凌烟阁的少主,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唐若风。
他可以是附属,也无需在江湖争出一席之地,但是至少需要让别人知道他是个独立存在的人,有能力做一些对世间有益的事。
“等等,是通知唐天毅,还是……”在他的影响下,晓风也不免开始细想,“还是通知唐若弘更好?”
“你怕他算计我?”
“嗯……”
唐若风笑了,他说了一句让晓风始料未及的话:“真要算计,唐若弘比唐天毅更危险。”
他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概述,以谦逊礼貌的措辞拜托孟流云相助,没有太多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虚言,字字诚恳,句句真实。
晓风站在一旁替他研墨,低垂沉思的目光时不时被他工整隽秀的字迹吸引,读着他流畅的文字,忍不住赞叹:“若风,你应该去考状元。”
唐若风摇摇头,科举这东西只能下辈子再考了。
另一边,桑竹带着几个年轻人将制服的山匪逐一锁进了地牢,给被放出来的女子找了干净的屋子休息,准备了充足的粮食和水供她们使用。他们办好晓风交代的事后,又回来找他们。
“风姐姐,坏人都关起来了。”
“很好。”晓风将用蜡油封好的两封信和一张流云山庄的路线图交到桑竹手里,“既然你觉得由武林盟主来处置那些人最合适,那就给你个机会把武林盟主请来。按照图上路线,先去最近的驿站找人把这封信送到凌烟阁,再去流云山庄找孟流云孟庄主,把另一封信交给他。”
“凌烟阁?”存在于别人口中,停留在自己想象之中的圣地突然落入现实成为有机会接触的组织,这让桑竹十分意外,他不禁对晓风又添了几分敬意,“姐姐是凌烟阁的人?”
“我不是,但唐公子是。”
“唐公子好厉害!”桑竹朝他行了个大礼,“都说凌烟阁的人侠义为怀,救苦救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唐若风扶起他,客气的说道:“是你们风姐姐厉害,我不过是帮她的忙而已。”
桑竹把两封信小心藏好,对着路线图看了好几遍,直到把路线印在脑子里。
“寨子里有脚程快的马,我即刻启程,午时之前应该就可以带着人回来了。”
“也好,这样我就能放心走了。”晓风并不打算等到孟流云等人出现之后再离开,“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们几个照应。”
“姐姐这么快就要走了?”桑竹有些舍不得,“那以后我们能去哪里找你和唐公子?”
“不用找我们,有缘自会再见。”晓风自认是个麻烦,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年轻又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交往太深未必是好事,“等离开这寨子,你们也该回到家人身边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她不确定桑竹究竟是不是桑大夫的儿子,也没有去问离开五年的他还记不记得回家的路。她由衷期盼这是命运的巧合带来的馈赠,给她一个能够报答桑大夫救治和照料之恩的机会。说不定某一日这孩子向他父亲提及自己,会得到一句“原来是他们啊”的友善回应。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曾经的晓风对此深信不疑,直到灾难和毁灭一次次闯进她的命里,她的信仰也一次次被撕碎。
可是小镇上那段短暂而特别的经历,又让她重新开始相信。
或许,跳出江湖的乱局,才能得到她理想中的生活。
可惜,她做不到。
“风姐姐,唐公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他们三人出发,走出山寨大门之后便分道扬镳。
晓风和唐若风在山里兜转数圈,最后又回到了寨子附近。他们隐匿于高耸茂密的树林间,坐在最高的枝头将寨中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你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这个寨子鱼龙混杂,跟你们学的,凡事存疑,多留个心眼总不会错。”
顺利与巧合总是容易让人平添怀疑,她有种说不出的直觉,生怕这几个时辰里会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她不走,有些暗潮就不敢明着涌动,所以她转明为暗,伺机而动。
当然,她更希望最后的结果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