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众人都觉得不对劲。
前两天还跟着皇上大摇大摆出宫的旭容华,好像突然之间就失宠了。
皇上最近都不往未央宫去便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皇上不去未央宫,也没踏足后宫别的地儿就是了。
但这依然不妨碍后宫众人感觉振奋啊!
要知道,自从季家那位得宠之后,皇上都多久没瞧过旁人了?
噢,也就前些日子贵妃分得一杯羹,不过贵妃也是个蠢的,不知道把皇上好好拴住,竟然跑去关心吴容华肚子里的孩子?
跟她有关系吗?装什么贤惠?
演砸了吧,皇上虽说应了,不也没再去过昭明宫?
天天一下朝就往未央宫跑,若不是还要批奏折,那架势恨不得住未央宫里头,也不知道那痴儿究竟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
现在好了,前有贵妃失手,今有旭容华失宠,那接下来不就是她们的好日子?
不过也有一部分人不抱什么期望,皇上要真有这方面的心思,何至于至今不踏足后宫?
这架势倒更像是跟未央宫那位闹脾气,等着人去哄呢!
还有人说是前些日子旭容华作为宫妃,却跟皇上大摇大摆出宫,引得百官弹劾,虽说季家此次赈灾立了大功,可规矩就是规矩,皇上也是被朝堂上那帮人给骂怕了,这才暂时消停些,以免那些人再抓旭容华的错处。
总之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熙文殿。
又一次批奏折走神之后,他回神,冷不丁开口问:
“她在做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已经是这些天不知道第几次从他口中问出。
起先崔德海还有些愣,在皇上的死亡凝视下才勉强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而后便赶忙差人去打听,后来听得皇上问多了,干脆吩咐了人候着,每隔一个时辰传一次消息,所以此刻听到这个问题,应对起来显得格外娴熟。
“回禀皇上,按先前传来的消息,旭小主这会儿应当在睡觉。”
又在睡觉。
他此前所有的努力好像一夕之间化为泡影,她又回到了之前。
若不是有他之前那条不许睡觉超过八个时辰的规矩约束着,她只怕睡得更长。
可眼下的情形也依旧不容乐观。
一天也就十二个时辰,她如今几乎掐着点,一定要睡满八个时辰为止,剩下四个时辰的时间里,便是沐浴更衣、吃饭洗漱,然后拿着一块上好的檀香木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
他不打她面前出现,她就当他没存在过。
不在乎,不惦记,甚至,不过问。
他恼怒又失落,失落于她真的不在乎自己,可偏偏这个问题她早就同他说过,只是他心里始终抱了一丝侥幸,以为那不过是她在嘴硬,眼下被事实打脸,难免恼怒。
可恼归恼,他始终……不敢再踏足那里。
他总忍不住想,是不是她现在很是享受现在的状态,是不是每一次自己的出现她都疲于应付,是不是……他真的很多余。
他只能让自己不停地忙碌,因为只要一闲下来,密密麻麻的思绪便将他的脑袋填满,他只感觉头昏脑涨,似乎随时要爆裂开来。
可他还是会走神,会想要知道她在做什么,怕她出事,又怕她真的将自己完全遗忘。
多可笑啊,遇见她之前,祁曜君从未想过,坐拥整个天下的他,也会有如此患得患失的一天。
可是,要放弃吗?
不。
绝不。
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已经用尽了手段,但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这些天他也在复盘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分明前些天她还好好的,他还记得他那日走进未央宫,窝在榻上的她眼角眉梢的暖意。
他问,“今日心情不错?”
她一双眸子亮亮的,用力点头,“嗯!”
他以为一切都在变好,但好像一夜之间,她所有的快乐都消失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仔细一想,应该是从那句“失误”开始的。
是言灵。
思考到这一步的祁曜君怒不可遏,他总感觉言灵在这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先前他还想着她会不会是有什么自己的安排,他也想顺着事态的发展再观望观望。
可他不允许,她带走季月欢眼里的光。
那星星点点,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希望。
梦里的季月欢,他干涉不了,可至少眼下的她,他要让她知道,她从来不是失误。
要让她相信这一点,能做到的,唯有言灵。
他第一时间便派了天枢阁的人追查言灵的下落,可至今没有消息。
他倒是不担心天枢阁的人包庇言灵,只能说,言灵在天枢阁呆了那么久,对于天枢阁的追踪方式太熟悉不过,最大的可能还是她自己设法躲避了那些追踪。
更何况她的背后还有住持。
祁曜君昨夜亲自去了护国寺一趟,可住持闭门谢客,只说时候未到。
他面前的所有路好似都被堵死了。
他想起在最初,季月欢抱着酒瓶苦笑着对他说:
“这条路,很难。”
他想过很难,可没想到这么难。
或者说他太狂妄,对自己的能力也过于自信了。
可若是连他都救不了她,还能有谁?
祁曜君手里的毛笔一直悬空,握笔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直到一滴墨水砸在奏折之上,他才回神。
垂眸,发现面前的奏折来自青州刺史,他在……弹劾季书棋。
说是青州官府已按照季书棋最初的要求,征调当地民夫,所需物资也一应筹备齐全,可季书棋却迟迟不动工。
眼下运河开凿进度停滞,征调来的民夫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放走不行,否则征调民夫形同儿戏,官府威信大打折扣,可留下,每日就得管他们吃喝,白白消耗粮食。
偏偏此前祁曜君发过话,季书棋拥有此次开凿运河的最高指挥权,又有尚方宝剑在手,青州当地官员敢怒不敢言,只得连夜上奏,望皇上定夺。
祁曜君皱起眉。
季书棋不是如此乱来的人,他更愿意相信他这么做是有自己的考量。
可这件事不好放任,思索再三,他提笔批注了一行字,又另外写下一封信。
“怀浊。”
暗卫应声出现,“在。”
“你亲自去青州一趟,将此信交予季书棋,顺带看看青州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属下遵命!”
直到怀浊消失,祁曜君只是站在原地发呆,却并未拿起下一本奏折。
半晌,他才终于开口:
“未央宫的温泉开凿进度如何?”
“回禀皇上,已完工八成左右,玉石已铺设完毕,只剩最后的花纹雕刻以及引活水入宫。”
“必须赶在太后回来前,让她搬入主殿。”
“奴才遵旨。”
祁曜君轻舒一口气,又望向外头的天色,“是不是改用晚膳了?”
“差不多了,皇上可是饿了?奴才这边去传……”
“不必。”
祁曜君抬手制止。
“去朕的库房拿几瓶好酒来,摆驾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