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胖墩冲小月欢大声地吼。
小月欢不说话。
小胖墩直接丢了一本书砸在小月欢的背上。
“跟你说话呢！”
小月欢扭头，漆黑的目光冷冷盯着那个小胖墩。
祁曜君分明看到，小月欢的眼里有杀意。
但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叫杀意？小胖墩一点没感觉到害怕，反而又朝她丢了一本书过去。
“说话！瞪我干嘛？再瞪？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祁曜君看得生气，但更让他生气的是其他小孩儿都只是看着，捂嘴偷笑，竟然没有一个人帮她！
小月欢抿唇，不再看他，只低头从小书包里把书翻出来，自顾自地开始看。
小胖墩一直被无视，有些火了，看向旁边几个人，“捂得这么严实，肯定有鬼，给我把她衣服扒了！”
几个小孩儿欢呼一声就冲上去抓小月欢的袖子，小月欢极力挣扎，死命捂住外套的拉链，但她到底只有一个人，又是女孩子，力气也小。
那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外套扒了下来。
众人一看，什么都没有，顿时失望。
小胖墩切了一声，“什么嘛？什么都没有还穿那么厚，果然是有病！”
才说完，上课铃声就响了，一帮小孩儿飞速跑回自己的座位，小月欢的外套被直接扔到地上。
祁曜君发现，小月欢从头到尾都没有哭。
她似乎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平静地捡起地上弄脏的外套，随手拍了拍，然后若无其事地穿好，然后翻开书本，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不告状，不求助，不声不响，沉默地受下一切。
她才那么小啊。
【祁曜君，你有过讨厌的人吗？讨厌到极致恨不得对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却又没办法对对方动手的时候，你会怎么办呢？】
【我只能无数次地去模拟，去假设，用尽所有我能想到的方法在脑子里将对方杀死，才能稍稍寻到一丁点的快意，以缓解我心里的不甘心。很窝囊对不对？】
【你们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但我不觉得，人性骨子里就是恶的，无知的孩童会在他们最懵懂的年纪释放最纯粹的恶意，甚至以此为乐。】
原来她的那些话，是这个意思。
季月欢，季月欢……你的梦，为什么这么苦，苦得那么真实，让人只是旁观，都觉得那么痛……
祁曜君气红了眼，却那么无力。
这次的梦境，远比他想象的要漫长。
她是直到第三天，才勉强确定她的皮肤不会起蛤蟆疙瘩，开始真正不再惧怕那些药材。
一天天过去，她从最初的畏缩战栗，到平静甚至熟练。
陆元丰的考核她也顺利通过，然而等待她的却不是夸奖，而是地狱。
这天小月欢刚放学回医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人，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箱子上覆盖着黑布，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男人冲陆元丰笑得谄媚：
“陆老师，今年的已经抓齐了，八十只，您点点？”
陆元丰朝小月欢招手，“小草，过来，帮师父数数，看看对不对。”
有人掀开那个箱子上覆盖的黑布，里面是一只只挤在一起的癞蛤蟆。
活的。
近百双鼓胀狰狞的眼睛隔着透明的玻璃直勾勾地盯着小月欢——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但那场景依然让她恐惧。
小月欢咽了咽口水，祁曜君看到她的腿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那一瞬间她应该是想拔腿就跑。
但她还是忍了下来，脸色苍白地点头，“好、好的，师父。”
她一只一只地数，但因为癞蛤蟆都是活的，会爬动，有时候她会忘记那只有没有数过，只能又重头来一遍，数到最后她急得额头直冒汗。
旁边那人还在催，越催她越急，越急就越容易出错，一错又只能重头来。
她近乎崩溃。
数到最后陆元丰都不耐烦了，又重重地拧了一下小月欢的胳膊，“怎么这么点都数不清？脑子怎么长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小月欢眼里噙着泪，无措地抓紧裤腿，“对不起……”
陆元丰哼了一声，又转头对那中年男人道，“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八十只，我还是按每只三块钱的价格给你，喏，两百四十块。”
中年男人连连道谢，又帮陆元丰把那箱蛤蟆搬到后院，这才喜滋滋地离开。
陆元丰看了眼小月欢，没好气，“愣着干什么？跟我过来！”
小月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后院，陆元丰拿了副手套给她，“戴上。”
她接过手套，似乎已经隐隐意识到什么，手抖得厉害。
而她面前的陆元丰已经戴好了，温和地对她道：
“小草啊，你既然已经学会了分辨那些药材，那今天，师父就教教你，它们都是怎么变成药材的。”
——后来季月欢才知道，陆元丰这个王八蛋，为了节约药材的成本，很多药都是自制。
他跟小县城附近几个村里的村民做交易，以极低的价格向他们购买原材料。
草药比如生山药、艾草、桑叶，活物比如蟾蜍，蚯蚓，蜈蚣，以及村民们上山偶然遇到的蛇……
只要给他，他都收。
然后他自己处理，晾晒，成为药材。
然而等那些人因为弄这些东西受了伤，再到医馆来看病的时候，他却又收取他们极高的诊金，嘴上还要说都是给了他们优惠的，换成旁人诊金不知道高出去多少！搞得那些人对他总是感恩戴德，夸他是大善人。
什么大善人，陆元丰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就比如现在，他握着季月欢的手，逼她伸进那个大箱子。
“放开她！混蛋！放开她！！”
祁曜君大声地嘶吼，额角青筋暴起，他再无法忍受这样的旁观，嘶吼着试图冲破那层无形的屏障。
“祁曜君？祁曜君？”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呼唤声，祁曜君一个激灵陡然惊醒。
睁眼那一刻，就见季月欢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正拿了一块石头，那石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头尖尖的，锋利如刀。
而此时，那尖锐的一端正对着他，仿佛他再不醒，她就要刺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