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乞丐被水浇的透凉，苏泽皱了皱眉头，他虽知道这些乞丐年纪不大，一个个都鬼精的，并不会轻易吐露实情。这一桶水浇下去，那乞丐还真不是像个乞丐，一身结实的精肉，可见平时生活的不赖。
薛五知道苏泽不喜严刑逼供这一套，但面对这种三五岁便混迹街头的小油条，不上点手段，他们是不会说实话的。
“大人啊……我说的是实话，你说的什么油，什么鸡棚我真的不晓得啊。”小乞丐瑟瑟发抖，抓着身边的稻草就往身上盖，可也毫无用处。
“二子，你是范老板的人，来投案自首不如到范老板那负荆请罪，或也不至死。”苏泽看着那小乞丐浑身冒着热气，嘴唇瞬间惨白。“二子”是这个小乞丐的外号，也就是他们这无父无母孩子的名字。上次因为贺家母的事情，已经将他抓过来问过话，也查实过，这孩子就叫“二子”。
小乞丐一听，顿觉不对，一骨碌爬起来到苏泽脚边跪着，抬头望着，“什么至死？大人！我不过是不小心点了个酒楼，我身无分文赔不了钱自然就来认罪蹲大牢，跟死有什么关系？”
苏泽不言，薛五上前一脚将那小乞丐挑了出去，“你以为烧个酒楼就给你白吃白喝的蹲大牢？这事儿若是按理律，怎么也得要先打二十板子，你这小身板能受得住？”
小乞丐一听是打二十板子，身子微微一僵，却也是咬着牙说。
“哎哟，那该我的罪我得认啊，打就打吧！”
苏泽眼神微顿，只觉得二子不可能有这胆色，上次抓来虽问不出来名堂，可说到打板子也是哭爹喊娘的。当然最后苏泽并没有打他，只是放长线钓大鱼，看到了他与范志行的联系。
如今说了二十板子，二子竟毫不惧怕，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薛捕头刚出公差回来，恐怕还不太清楚之前北城门暴动的事情。贺家母伤了孙夫人，如今也自戕在牢里，死前只说是个小乞丐给了她银子叫她这么做的……”苏泽似乎在思索什么，未再多言。贺家母死在牢里这事，暂时被他给捂了下来，除了赵捕快和许一，就只有崔师爷和自己知道。
“那不就是你吗？”薛五猛然吼出声来，惊的二子忙缩到墙角。
“死了？手里沾点毒也能……！”二子刚说出口，就已经知道失言，但已经来不及了。
苏泽自然听出其中端倪，“你怎么知道毒在她手里？”
二子头别到一边，心虚道，“街上不是都说是那个指头抓的，我就这么猜……”
“不说也罢，贺家母死的蹊跷，这个罪也找不到源头。你既然自投罗网，那就将此事一并认下算了，我也好有个交待。”
苏泽言此，转身要走，薛五也跟在身后，只道，“也是，这次暴乱肖老爷死了，肖家独女受了重伤，总得有人认下罪来。肖家的产业在京城不少，他家在京城认得的大将军说定要追查到底。这个乞丐虽不是幕后主使，可交出去也好暂时……”薛五回头瞥了正在愣神的二子一眼，“给个交代，后面的再说吧。哎……”
“大人……大人！”二子猛地从墙角跳起来，扑在地上一把抱住薛五的靴子。
“怎么？”薛五看着脚下的人，“想吃什么就说一声，做个饱死鬼，送去京城吧。”
“不是啊……老爷，是那个孙夫人叫我来认罪的！”二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薛五抬眼看了苏泽一眼，苏泽并未回身。
薛五一脚把二子踢开，“别胡扯八道了，谁信你？你之前还害她呢，你能听她的？”
二子忙又爬到跟前跪着，鼻涕眼泪混作一团，“不是啊，真的啊！是她叫我来认下烧酒楼的罪，就不会杀我啊！真的是啊！”
“她拿你的命威胁你来认罪？”
“真的！真的！一个乞丐找到我的，说要给我找活我就信了。谁知带到林子里，就是那孙夫人啊，我见过的，我没认错！”他见薛五无动于衷，苏泽甚至都没回身，又继续哭道，“刚才你们不是说在鸡棚烧的吗？还有火油对不对?这些跟我说的对不上啊！”
苏泽回首，望着地上哭天喊地的二子，淡淡开口，“既然不是你烧的，那就将你放出去吧。”
“好好好，把我放了，你去抓孙夫人！”二子忙点头，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
“孙夫人恐怕抓不得，肖家在京城有人，大人抓不得。”薛五忙道。
苏泽颔首，“那倒是，那便算了吧，放这乞丐出去吧。”
“不抓孙夫人？”二子跪直了身子，“你不抓她我出去了不也是死吗？”
“我抓了她你也是死，她身边的人什么功夫你应该见识了吧。”苏泽冷声道。
二子自然见识了那天的那个老头。他刚到肖岚面前，那老头瞬间就卸了他的手脚，叫他动弹不得如同废人，只能趴在地上跟她说话。
他也觉得奇怪，这肖岚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可这些暂且不论，但那妇人简直是可怕，只跟自己说来认下纵火的罪，若是不认就一刀将他杀了。
她身边不止那个老头，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扛着大刀，一看就是杀人如麻的狠人。二子就是被这两个人盯着来认的罪，进了县衙的牢里，背后的冷汗都没干。
“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定是我啊！”二子痛哭流涕，觉得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
“因为你之前收买了贺家母想要诬告她。”苏泽回答了他的问题。
“贺家母叫这孙夫人破了相，如今贺家母死了，她岂能随便就咽下这口气，罪魁祸首也找不到，就只能整你出气了。”薛五颔首，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不是我……不是我！贺家母是我接来的，可我只负责将人送到城里。之后又去了哪里我是真不知道了……”
“谁叫你接的贺家母？只接了他一个？”苏泽看他，问话的声音平淡，并不能听出是否真的相信，“交给了谁？”
“交给……”二子知道如今出去被肖岚抓到也是死，不如求这个县令，“大人，您能不能就把我关在这牢里。我可以给银子，吃食我自己供自己的，绝对不给您添一点麻烦！”
“你当这是客栈？”苏泽厉声喝道。
薛五忙拦着，“大人，您先出去，我来好好治治不知好歹的东西！别污了您的眼……”
苏泽甩袖离去，独留薛五和二子在牢里。
不过半刻钟，薛五就已经从牢里出来，苏泽正在门口等他。
“如何？”
“应该是交给范志行了，但是他也留了个心眼，偷偷跟在后头看了。贺家母和贺家那个儿子都交给了刘宇，送到了城外。说的那个方向，应该是之前刘虎在深林中的院子，要不要去看看？”
“如今这事过去三天，若是他们手脚利落，恐怕这贺家子已经死了。”话虽如此，可苏泽还是立刻派薛五带上几个衙役赶过去。
苏泽回到书房，刚刚坐下，潘映秋就端着一盏不知道什么东西进来了。
“表哥，辛苦了。姨母叫我给您送一碗梨汤来，午膳还有一会，他怕您饿着。”
苏泽抬头看她一眼，便垂眸整理桌案上的公文。
“放下吧，听说你要回京城了。”
潘映秋微微一笑，“嗯，是呢。马车已经备好了，崔师爷也给我找了个镖队护着，应该是安全的。”
“好，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苏泽的冷漠好似丝毫影响不了潘映秋的笑容，“表哥对那个夫人还真是深情，能不顾姨父姨母的死活就这么跪着逼他们答应。”
“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苏泽隐忍着怒意没有发作，他知道潘映秋这话是故意激怒自己，目的是什么不知道，可他并不想与她多费口舌。
“表哥也多保重，希望您这‘孝顺’的名声传出去，您依旧能仕途顺利。”潘映秋说罢，就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