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
宋会诧异,转头难以理解般打量了裴如玠一眼,“那他身上哪里的伤?总不能仙丹妙药都送到他嘴边了,他也不吃吧?他脑子有问题啊?”
裴如玠究竟怎么想的,江清这就不知道了,他将头发浸在水中,再次荡开一圈血色,让宋会下意识离远了些,再回头,那边的裴如玠遥遥投来冷淡的目光,抓着头发上了岸。
宋会往那边扑了几步,想抓着裴如玠问几句话,月色之下,他隐约能看见裴如玠劲瘦腰身上的伤口模样,水液混杂的血珠滚落。
宋会暗骂了句狠人。
再眨眼,裴如玠已经抓起包袱,避开他们换了衣服离开,等江清和宋会从水里出来,裴如玠人已不见了身影。
桑昭等着徐锦抄完一份,拿走名单,让几个继续誊抄,自己带着原样的名单下了车。
楚长云还在和侍从闲聊,余光瞥见桑昭下来,立即大步过去:“抄完了?”
他伸着脖子试图往里面瞅,桑昭扯了他一下:“没有,还早。”
“?”
楚长云疑惑,“你打算抄多少份啊?”
桑昭没说完,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还早”,转身要走。
楚长云立即跟上去:“这么黑,你去哪儿?”
桑昭扯了扯自己沾上血迹的衣裙,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他,“换衣裳,你要跟来吗?”
“......”
楚长云立即停下脚步,后退两步,笑容尴尬,“......失礼,失礼。”
桑昭转身继续走,在马背上取了衣裳,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倒是放心我......”
楚长云嘀咕。
难道千两金的人还在暗处盯着?
他有些心痒痒,揣着手站了片刻,等桑昭走远,忍不住往马车里瞧,刚刚靠近,便眼尖看见一条小蛇在车帘处爬,还没拔刀——
一双沾染了墨迹的手将其逮住,随后郑月的脑袋拱出来,瞧见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吓到,呃......”
她想起之前徐锦说过的楚长云的身份:“吓到世子了吧,对不起。”
“怎会。”
楚长云缓缓放下刀柄上的手,垂眸瞧了眼乖巧团在郑月手心中的小蛇,掩下眼中的惊奇,笑道,“辛苦女郎誊抄了。”
郑月抿着唇笑了笑,捧着小蛇缩了回去。
楚长云若有所思,摸着下巴慢慢离开了马车。
之前胡蓬死了的事闹得不大,还是之后他家二公子登了侯府的门才让一部分人将此事和桑昭联系起来,觉得胡蓬的死和桑昭脱不了关系。
也是他家二公子从侯府出来后,才有消息传出来说是胡蓬残暴,被身边下人失手反杀,各种各样的话传进他们耳中,叫胡蓬死后的名声坏了个干净。
胡二公子顺势接替了他哥的位置。
思及此处,楚长云轻轻嘿笑了一声,心道这胡二和他有点像啊,好好做着老二,老大突然没了。
那名反杀胡蓬的逃奴,当时有说此人要么已经被灭口要么被送走,也有人心知肚明人就在侯府。
但郑月养蛇这事儿,不知道多少人知道,但楚长云倒是不怎么清楚。
温华死于蛇毒,死前大喊桑昭的名字,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大部分人坚信温华是被桑昭所杀。如今看来——
楚长云瞄了一眼马车,桑昭杀温华,还有这位的助力啊。
桑昭不知他所思所想,换好衣裳,看了眼手上的银戒,轻轻摸了摸,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踏着落叶寻了过来。
桑昭一转身,对上裴如玠错愕的双眼。
他瞧清了桑昭在做什么,又瞥见桑昭脚下的衣裳,匆匆转过身去,连道歉的话都卡在喉咙处,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借着月色,桑昭也瞧清楚了他身后还在滴水的发尾,以及被水打湿的后背,蹲下身去随手将换下的衣裳拢进包袱里提起来:“洗完了?”
裴如玠低低“嗯”了一声,失措过后想起桑昭已经换装完毕,听见桑昭靠近的脚步声,又慢慢转回身来,低着头去接过桑昭手里的包袱。
他一靠近,桑昭伸手捏了捏他腰间的荷包。
裴如玠一怔,下意识伸手去捂,但桑昭已经捏完收回了手。
荷包里倒是没摸到什么银钱,只有几颗糖丸状的东西。
桑昭十分清楚,那就是她给的糖丸:“为什么不吃?”
裴如玠既然没吃糖丸,身上的伤就肯定没好,桑昭也不知道糖丸上干了的血还有没有用,伸出手去抓他的剑,吓得裴如玠连忙后退半步,避开桑昭的手:“不,不用了。”
他见桑昭面露疑惑,抿了抿唇:“小伤,没事的。”
“我知道女郎的好意。”他说,“......但是人如果对死亡没了畏惧,就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了,就这样吧,知道会受伤会难受,下次我才会记得教训。”
他很快看了眼桑昭的脸色,又补充道:“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只是小伤。”
桑昭倒是没因此生气,她依旧不理解裴如玠的想法,但她自己早已忘了对死亡的畏惧,不知道正常人应该如何看待死亡,也不知道人如果没了对死亡的畏惧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既然裴如玠这样说了,也不是要命的伤,她也没必要强求。
裴如玠跟着她身边,数次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他不仅是自己不想看见她多次取血救自己,也不想看见她取血救别人。
但他无权干涉她,他是被她的血救活,没有资格去阻止她用血去救别人。
桑昭察觉到他的状态,主动问他:“你想说什么?”
“......嗯?”裴如玠僵硬片刻,但望进桑昭的目光里,微微沉默后,又道,“我,我想知道江将军和女郎说了什么。”
为什么要任由江清将他支开?
之前离开的那段时间已经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他好不容易从小五和郑月口中了解了她们和桑昭的事,又暗自让千两金调查了他离开这段时间桑昭在上京的事。
但还是有他不知道的。
他不知道宋会和桑昭之间的事,不知道她的过往......
从前的往事也就算了,裴如玠想,但现在围在她身边的所有人中,他才是最早遇见她,最早追随她的,他甚至是第一个饮下她的血,知道她非凡人的人。
他不想被她隔绝成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