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六月,顾怀安进京述职。
东市之上,几人相遇。彼时,谢瑾之和苏文挽带着两个孩子逛集市,江心白、江心予、谢蕴之和云蓁公主也伴随其中。
这些年,顾怀安在江南政绩不错,按理说,应当升按察使,而后再历练几年,便有出入朝堂的机遇。但三年来,谢瑾之未提及此事,其他人也没有言语。这次述职之后,顾怀安升任按察使,应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谢瑾之亦未发一言。
此时,几人在街中相遇,几位女眷并不觉得什么,但几个男人身在其中,却略显尴尬。
如今,谢瑾之是一国尚书令,他虽不独断,但常年发号施令,自是威严加身,就连江心白在他面前也多了几分谨慎。
关于顾怀安始终不得迁任之事,江心白似乎察觉出了几分端倪。
几人相视一笑,苏文挽还如从前那般礼貌客气,顾怀安却不敢再直视她的目光,自从上次事故之后,他已尽力将前尘往事忘却,一心投入官场之中,为江南百姓谋福利。
苏文挽做主,几人一同去往青云楼用餐。谢家的两个小孩,岁岁和年年,对这位新认识的顾叔叔,倒是很感兴趣,在饭桌上,时不时地用小眼神瞅他,顾怀安对着孩子微笑,孩子们则笑得更开心了。
一桌上的人都喜气洋洋,只有两个孩子的父亲冷着一张脸。
苏文挽见状,给他夹了一块油豆腐,特意沾了一点鲜醋。她投喂的炊食,他素是来者不拒。
放入口中之时,一股酸醋味蔓延开来。谢瑾之不禁蹙着眉头,去看她,只见她低头吃饭,不去搭理他,真是岂有此理?!俏嫩的面颊比豆腐还白,他不禁想咬一口,看看是不是和这豆腐一样酸。
饭吧。
顾怀安没有做过多逗留,只告别道说自己明日便启程回江南。
谢瑾之始终冷淡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在回去的马车上,谢瑾之也冷着一张脸,苏文挽也没有理会他,一直陪着孩子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到了侯府。
到了侯府之后,谢瑾之坐在桌旁闷闷不乐、一言不发,苏文挽把两个孩子安顿好,这才走了过去,她也坐下,见桌上有橘子,她剥开一个,递给他:“来,大人,吃点酸的,消消食。”
谢瑾之见她剥得辛苦,难辞她一番好意,故而拿来,吃了下去。方才吃完,她又剥来一个,他接着吃了下去。而后,她又递来一个,他酸得难受,不想再吃,但还是接了过去,一口闷了下去。堂堂一个宰相,却没有一点吃相,苏文挽不禁笑了出来。
“苏文挽。”知她是在调侃他吃醋,他气闷地唤了她一声,你还笑?”
她不慌,继续笑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呢?怎么突然唤挽挽的大名,人家好怕呢。”
他起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是你又欺负我。”
她缩进他怀中,撒气道:“谁让有些人一把年纪了,都是两个孩儿的爹爹了,还学着别人拈酸吃醋呢。”
他否认:“我没有。”
“没有?”她仰头,瞧他,“那为何冷着个脸?”
他低声道:“我只是怪自己,是我心思太小了。”
“那你还准备晾着顾怀安?”
他道:“他的政绩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他年纪太轻,哪有三十出头的巡抚?我想的是,再等他历练一年半载,待明年入京之时,我便举荐他为江南巡抚。”
原来他一直想要举荐顾怀安为巡抚?
看来,当真是误会他了。
“我就知道,我家夫君最大度了。”
他笑,“夫人告诉我一件事,我就再也不吃醋了。”
“什么事?”
他凑近她耳边,轻呼了一口气。
“你这该死的,我打你。”她面上一红。
他问,夫人告诉我……那日长公主府中了媚毒,你心里想的是谁?
细弱的拳头捶在他肩头,“你分明知道!”
见她这般,谢瑾之方才埋藏在心中的烟云散去,胸怀舒坦,心情大好,将她护在怀中,仔细安抚:“好了,不欺负你了。我知道了。”
她还不依。
他慰道:“我给夫人赔不是,好不好?”
她问:“那你说,你想怎么赔?”
“这样?”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这样?”觉得不够,又亲了亲她的鼻尖,随即捕捉到那一抹红唇,极尽缠绵,直把人都亲软了才肯罢休。
苏文挽也不知道这场戏弄,到底是谁占了便宜。
他又问:“夫人,心里只有我,好不好?”
她答:“嗯,只有你。\"
“我爱夫人。”
“嗯。”
“谢瑾之爱苏文挽,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好。”
“挽挽……”
“嗯?”
“说你爱我。”
“嗯,我爱你。”
他笑了,“这么敷衍?”
“挽挽,跟我说,苏文挽爱谢瑾之,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挽挽爱夫君,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她说着,翻身在上面,将人抵在红木圈椅上,凑在他耳边,吐气幽兰,“我还想这样爱夫君。”说完,捧着微热的面颊,吻了下去,一地青衫洒落地上。
纱帘春暖,一夜梦长。
*
顾怀安回到江南,时过半月,收到了来自江心白的书信。
难道是有急事处理?
顾怀安打开书信,里面却是一些家常之语。
顾怀安很是纳闷,江心白怎么忽然写信给自己唠嗑,还着重催促他的婚事?
他想了几天,终于从中悟出了一些道理。
关于他的亲事,这些年,顾家长辈一直为他物色,可他都借口公务繁忙推辞了。只是这些天,说起自己的婚事,他倒总是想起程家小姐。程家小姐程素素在江南很有诗名,却因个性突出,如今年过二十五还未婚配,说是待等有情郎。
顾怀安不禁自己去想,他年纪二八,是否与程家小姐正好合适。那日在桥上的匆匆一瞥,那个影子好像就住在他心里一般。
接下来的半月,顾怀安左思右想,却越发忘不了程家姑娘。
“父亲母亲,孩子有一桩亲事,不知父亲母亲意下如何?”顾怀安终于将此心思向父母表明。
顾家父母高兴不已,连夜上门提亲。所幸提亲很顺利。
筹备半月,两人就拜了高堂。
不到一月,程素素就有了身孕,顾怀安是一个好丈夫,夫妻二人的生活很是圆满。
待顾怀安再度回京城述职之时,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人了,身边还有夫人。
苏文挽和程素素一见如故,拉着她的手问:“孩子呢,该有一岁了吧?”
“快一岁了,整天耶耶呀呀……”提及孩子,两人就有说不完的话。
顾怀安也和谢瑾之说了些话,一边是公务,一边也有一些闲情。
顾怀安成婚半年之后,谢瑾之即举荐他为巡抚。事情就是这么巧。很多人可能以为谢瑾之终于放下了心中那块石头,才肯举荐顾怀安,但顾怀安知道,以自己的关系,做个按察使是没问题,但若是没有谢瑾之的举荐,这个巡抚的职位他还不够不着,所以自从谢瑾之举荐他为巡抚之后,他即明白以往的猜测都不全真实。
谢大人虽然爱吃醋,但并非小气之人,也并非公私不分,举荐他为巡抚,一是因为他能力勉强可以匹配,二是因为信任他的作风,三是因为当年顾家对苏文挽的照抚之情。
此次,两人交谈,顾怀安亦觉得有必要向谢瑾之表明自己的心意,他说:“大人,我娶素素是因为心中有她,我的夫人,值得我用一生来珍爱。”
谢瑾之一笑,“这样很好啊。”显然心满意足,一面是欣慰,一面也还有自己的小心意。
两人举杯庆祝:
谢瑾之:“那就祝你和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顾怀安:“恭祝大人和夫人百年好合,万事如意。”
此次,顾怀安夫妻二人在京城驻留了几日,苏文挽亦陪同程素素,临别时,谢瑾之难得地说了:“待下次,带上孩子一起来京城,让夫人也看看。”
待两人走后,苏文挽一笑,赞道:“夫君,真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以前没有人情味?”他凑过去问她:“莫非在夫人眼里,我是那勾人的妖精不成?”说着,即搂住了她的腰,想要弯腰去亲她。
她拍了一下他,“别胡闹了,孩子们都看着呢。“
“马上不在了!”岁岁拉着年年的衣袖,“弟弟,走,别打扰爹爹娘亲了。”大团子说着,拉着小团子往外走,到门前不忘淘气地转头,对自己的爹娘吐了吐舌头:“略略略,羞羞羞……”随即拉着小团子,快跑了出去。
苏文挽看着两孩子的背影,怪他:“看看你,都是你,叫你别闹了。”
他却不放手。
“嗯……夫人。”
她道:“真是妖孽。”
他笑:“妖孽只勾夫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