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惠妙儿?”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乌行道,“没人告诉你我在加入高天观之前,是个外道术士?”
乌行道吞了吞口水道:“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伸指点在他后颈椎上,道:“三阴蕴妖术,施术的时候在这里钉入一根带妖虫卵的银钉,虫卵附骨而生,慢慢吞噬脊髓成长壮大,直到与髓脑联为一体。妖虫无智无识,但却可以分辨特殊字的声调,只要日常训化,一旦不在正常环境下提及包含这些字的内容,妖虫就会立刻破脑而出。我用九星连环手法,困住妖虫,无论你说什么,它都不会感应到。而我还可以解了这术,取出妖虫,让你得获自由。反过来,我也可以施术刺激妖虫,让它逆行向下,沿着你的脊椎吃下去,你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却又无能为力……”
乌行道哭丧着脸道:“我真不知道啊,地仙府一百零位真人是有定数的,缺一补一,不缺不补,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叫惠妙儿的真人,金三元位距离九元真人只差一步,排位在最前,整个地仙府也只有十八个。会不会是假冒的。”
我说:“她使了花手,魂册显名,还能有假?”
乌行道就是一呆,吞吞吐吐地道::“那,那倒是假不了,可我真不知道有这么个金三元位的真人,绝对没有骗你。”
我眯起眼睛,看着乌行道,问:“那你知道谁?孙固吗?”
乌行道立刻说:“孙固我知道,银三元位,九元真人毗罗仙尊的孙女,跟随毗罗仙尊学了长生法,四五年的时候奉毗罗仙尊的令来金城布局,指点白莲徒常老仙入金城显圣扬名,将金城经营成修行长生仙道的福基,助毗罗仙尊破境成仙超脱人世。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才经营不过三年多,天地剧变,大军进城,公审枪毙常老仙,镇压常仙门,毁了毗罗仙尊这苦心经营的福基。
不过常老仙之前意外得了个法子,搭成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要是能炼成真龙,就能使真龙控大江水脉,由此借到大江气运,助毗罗仙尊破境。所以孙固就在金城潜伏下来,守着这一局,寻找完成时机。
可没想到黄元君当道,全国的正外道被一体镇压,直到八零年才算有机会重启这一局。孙固就找到常老仙当年的徒弟魏解、韦八和龙孝武,指示他继续完成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
魏解三人便建起地仙会,掌控金城江湖之后,开始采割虚子炼祭真龙,又按毗罗仙尊指示,经营劫寿续命的买卖,积累财富,做好迎接毗罗仙尊降临金城破境的准备。
本来这一局都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没想到周成跑到金城,搅乱局面,摆明了要夺劫寿续命的生意,想抢夺地仙会权力,孙固就指示龙孝武联合徐五设局杀了周成。可周成虽然死了,这一局还是没成,魏解几个人更是莫名其妙地全都死了不说,还把你给引到了金城。
毗罗仙尊因此对孙固失去了信任,一面命令我来劫取人蛟身上的命数,一面严令孙固尽快除掉你,保住金城劫寿续命的买卖,同时配合我劫取人蛟命数。
然后,我们就都掉你挖的坑里了。”
乌行道一气不停地说完,停下来喘了口气,左右歪了歪脖子,惊喜万分地道:“我没死,哈哈,我真的没死,哈哈哈,这九元真人的法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哈哈哈……呃,你看我真是有什么说什么,真没有骗你啊,这个惠妙儿是怎么回事,我真不知道。”
我思忖片刻,道:“现在你可以好好讲讲地仙府了。”
乌行道转了转眼珠,说:“我愿意配合,什么都说,但你们得放过我。要不然,我不什么都不会说。”
高尘静说:“你想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乌行道说:“反正都是死,无所谓了。”
高尘静就要动手。
我拉住他,说:“好,只要你老实把地仙府的事情说了,我不杀你。”
乌行道说:“还得放我走,完完整整的放我走。”
我说:“好,完完整整地放你走。”
乌行道说:“你们两个得发誓。”
术士发誓得守,不然就会应。
高尘静道:“得寸进尺是吧,真以为没了你我们就打听不到地仙府的消息了?一百零八个真人,总能再抓几个。”
乌行道说:“你们能抓到我,是因为有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做饵。地仙府在国内的真人都隐藏的非常深,而且不停变幻身份,没有想抓可没那么容易。而且就算抓住了,也不一定会像我这么配合。”
我说:“好,我惠念恩在此对三清起誓,只要乌行道老实交待清楚地仙府的事情,就完完整整地放过他,如有违誓,让我应魔劫而死!”
乌行道看向高尘静。
高尘静哼了一声,也跟着起了誓。
乌行道这才说:“地仙府有真人一百零八位,莲阶九品,三品一元,分为金银铜三元,金三元满,再上一阶,可以称为九元真人。现在府里有五位九元真人,自称地仙,执掌地仙府。
地仙府最早是由东晋孙奉仙所建。孙奉仙是孙恩的儿子。孙恩起事失败后,南北天师道为了做切割,把孙恩这一脉打为外道,孙奉仙打垮天师道,重正自家正道名声,便带着跟随孙恩卢循造反的五斗米道残部建立地仙府。
不过后来南北天师道合流,又得了朝廷认可,声势浩大,占据正朔之位,地仙府又因为试行孙恩所传下来的仙术惹了众怒,遭到朝廷严厉打击,再也没不能撼动天师道,只能转入地下活动,以追求复原孙恩失传仙术求取长生仙道为目标。
后来各方与天师道争斗失败的道传门人陆续加入地仙府,地仙府就不再局限于孙家的传承,也不再局限于道传一脉,不仅有各地方巫师术士加入,甚至还有佛传一脉辨法斗争的失败者,各种法门学说混杂,自称万法唯识,殊途同归,目标是成就仙佛业,超脱人世凡。
想要达成这个目标,要有正法,有福基,有天运,所以地仙府一直想要取得一块属于自己的福基之地,以供自家用于修行成仙。
四九年前在金城的运作,就是他们在大陆夺取福基的最后一次尝试。后来黄元君当道,地仙府眼见在不可能再夺取福基之地,留了一部分门人弟子潜伏下来,便举府迁移,在东南亚重新建立山门。到前些年国内这边环境松动,就又想着再回国内,便派了一些府中真人潜回来,联络当年留下的门人弟子,先取钱财物打下基础,再运作福基之地。
为了这个目标,五位九元真人十年前曾回到国内,在长白山龙宫办了一场地仙宴会,用来宣示地仙府的回归。
金城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不仅关系到毗罗仙尊破境成仙,还关系取地仙府取财大计,就算真龙炼不成,人蛟被杀,也一定会再派人来夺回劫寿续命的买卖。
孙固连着失败,连命都丢了,我这个新派来的也败了,等下次地仙府再来人,要么是金三元位的大真人,要么就是九元真人毗罗仙尊亲来。
你们两个虽然也挺能打,但对付我都得算计来算计去,还要以二打一,对上毗罗仙尊有死无生。还是赶紧逃离金城,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出现了。”
我说:“黄元君就在木磨山高天观,你们那个毗罗仙尊敢来?”
乌行道说:“黄元君镇压天下,仗的是大势,不是她自己的本事有多厉害,毗罗仙尊法术通玄,距离真正的神仙只有一步之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黄元君挡不住,也斗不过,敢来就一定会死在毗罗仙尊手上。”
我问:“这么厉害吗?他都有什么神通,能让你觉得黄元君都斗不过他?”
乌行道说:“我亲眼见过毗罗仙尊腾云驾雾,飞行绝迹,还召来天雷击毁一个军队营。这是真正的神仙本领。”
我问:“地仙府的山门在哪里?”
乌行道说:“这我真不知道,地仙府山门只有金三元位真人才有资格进入,我才莲花五品,银三元位,摸不着山门边,只能参加地点不固定的真人大会。”
我便拿出纸笔,让乌行道把这地仙府一百零八个真人的名字本领都写下来。
乌行道只写了名字。
按他所说,每个真人有什么本事都只有自己和师傅知道,从不对别人讲。
而且地仙府现在有五位九元真人,下面的真人也就实际上跟着分裂为五大派系,他和孙固都是毗罗真人这一派的,跟其他派系的不悉,能知道个名字就已经不错了。
我也不计较这些,等他写完名字,又追问了些关键细节。
但他这个银三元位真人只能算是地仙府的底层,大齐概的东西知道些,但更深的东西就说不上来了。
我见从他这里再问不出东西,便看向高尘静。
高尘静表示他没什么可问的。
我便解开乌行道,对他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乌行道活动了一下手腕,二话不说,一个箭步穿到水边,纵身就往水里跳。
可他刚跳到一半,脑袋就裂口了,灰白色的大虫子破壳而出。
高尘静眉头一挑,飞剑出鞘,把那大虫子竖着切成两半。
大虫子掉进江水里,瞬间被暗流卷走,没了影子。
他转头问:“你违誓了,不怕应誓吗?”
我笑道:“我确实完完整整放他走了,他是死在地仙府的蕴妖术下,又不是死在我手上。”
问到最后的时候,我悄悄取下两枚灸针。
妖虫可以感应到乌行道在泄露地仙府的秘密,可受制于其他针而无法行动。
等乌行道往水边走的时候,我就悄悄把剩余的灸针都取了下来。
早就急不可耐的妖虫便立刻破壳而出。
我问高尘静,“你杀他,不怕违誓应誓吗?”
高尘静道:“我杀的是杀害他的妖虫,算是替他报仇了,不算违誓。”
我不由大笑,道:“高道友,你可真是天生的正道大脉弟子啊,什么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才行。”
高尘静道:“行端坐正,首先得名正言顺。”
事了,我们两个不再多停留,将这满洞窟的尸骨都烧了,便离开人蛟巢穴,返回江面。
此时,天光已经然大亮。
我带着高尘静返回大河村。
走到院门口,就见包玉芹走出来,神情有些恍惚,显得心事重重。
我便打招呼道:“包老婶,有心事?”
包玉芹回过神来,赶忙道:“惠道长您回来啦?我家芳兵又回学校跟老师做项目去了,这回说是做国外的项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孩子可真愁人,早知道就不送她去上大学了。”
我说:“能出国做项目,那是大本事,你得替她高兴才对。”
包玉芹说:“好端端养大个女儿,不守身边也就算了,一走就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也不知道我这女儿是给谁养的。”
我劝道:“不是还有何强兵在身边嘛。”
包玉芹点头说:“可也是,这么一想啊,强兵出了这事居然还是好事,要不然他也不知道野哪儿去了,就把我个老太婆扔家里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这样说,她还是愁眉不展。
毕竟那么大一个女儿,说走就走了,怎么可能不担心?
迷神控念也不是万能的,不可能把她关于女儿的一切记忆都抹掉。
我带着高尘静进院开门。
一进诊室,就见谢妙华靠在沙发上,全身是血。
我说:“怎么不先把伤养好了再过来?”
谢妙华道:“我怕夜长梦多,时间久了,你再改了主意,想来想去,还是尽快赶过来,把事情落实底最好。谢妙华已经死了,你给我重起个名字吧。”
我歪头看了看窗外的木芙蓉树,道:“尘海浮游修心性,华彩不争显道真,你以后就叫谢尘华吧,先把伤养好,然后去楼道观做个女冠。我托楼道观的名义,另往投资基金里投入一个亿,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着点才行。”
谢尘华把我说的那两句话反复念叨了两遍,展颜笑道:“以后我就叫谢尘华,是楼观道的女冠了。”
我给谢尘华处理了一下伤口,告诉她可以在这里养伤等我回来。
高尘静就站在我身后,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话,也没有露出想认识谢尘华的意思。
谢尘华也同样没有问高尘静是谁。
两个人,都把对方当成了空气。
我便把谢尘华安排到客房休息,高尘静安排到卧房休息,而自己则在客厅先给丛连柱打了个电话,休息兼看新闻。
歇到下午,丛连柱带着盘录像带上门,金城本地的电视台也开始播放养生协会的相关新闻。
这个新闻是昨天晚上到今天早的,有一点的滞后性。
养生协会冲击殡仪馆和医院的行为引来了公家的打击。
警方果断出击,抓捕了一批带头冲击的养生协会信众。
这是新闻里的内容,表现得公家大获全胜,轻而易举维护了治安稳定一样。
可实际上的后续发展却不像新闻里播的那样乐观。
我给姜春晓挂去电话,了解后续发展情况。
姜春晓正犯愁呢,接到我的电话大喜过望。
她告诉我,这次抓捕捅了马蜂窝。
前脚刚把这些人押进派出所,后脚就有大批养生协会信众聚集到派出所门外,高喊要求释放被抓捕的信众。
在短暂交流后,意见得不到满足的信众仗着人多势众冲进派出所,不仅把被抓捕的信众抢了出来,还把整个派出所砸了个遍,随后簇拥着抢出来的信众,抬着从殡仪馆、医院抢来的尸体,跑去了工人体育场。
葛修的尸体就停在这里,按之前声称,今天他就会死而复生。
工人体育场里聚集了数万信众,场外还有大量来围观看热闹的人群。
警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向上请示得到先监视观察的批复后,便没有冲进体育场抓人。
现在正处在僵持状态,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姜春晓更加担心的是,如果葛修真的当众表演死而复生,过后就更加不好收场了。
我让她安排个人过来取样东西,可以帮她打破僵局。
结果挂上电话没多大一会儿,姜春晓就亲自上门了,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我是什么好东西。
我把丛连柱带来的那盘录像带放给姜春晓看。
这是一段偷拍的画面。
躺在地上装死的葛修,在自家亲信施法祈福的仪轨掩护下,偷偷跑出去上厕所吃东西,然后再回来接着躺。
每隔三四个小时,都会折腾这么一遭。
姜春晓大喜,立马就要带着录像带去给电视台播放,揭穿葛修的真面目。
我告诉她不急,等葛修复活再播这画面。
姜春晓反应过来,向我道了谢,便即带着录像带匆匆离开。
我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好好睡了一觉,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丛连柱再次上门来报告情况。
葛修在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复活成功。
当时现场数以万计的信众欢呼如雷动。
葛修也很是享受了一下被当成真神仙来崇拜的感觉。
但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体育场里还摆了一百多具尸体。
都是金城各处新死的。
一小部分是信众家属或者本身就是信众,一大部分则是从殡仪馆和医院抢来的。
抢尸体这事,实际上是丛连柱使人在暗中怂恿策动的,要的就是把事情声势搞大。
只有搞得足够大,葛修才不好收场,也只有搞得足够大,对于赵开来的试点要求才有意义。
这事完全不在葛修预料范围之内。
现在葛修复活了,可现场的尸体却没有一个跟着复活。
这让现场的信众未免有些狐疑。
葛修急中生智,表示这些尸体没有积福,想要复活得先去阎王爷那里修改生死薄才行。
他这正满嘴胡扯,想要含糊过去呢,警方冲入现场,以诈骗、非法行医等罪名,当场抓捕葛修。
这个有些冒失的举动立时激化现场。
所有的信众都围上来不让警方把葛修带走。
尤其是那些把家属尸体抬来的最为疯狂。
葛修要是被抓走了,他们家人还怎么复活?
混乱中,葛修被信众强行抢下来。
他立刻在亲信的掩护下逃出工人体育场。
这次失败的抓捕之后,金城电视台开始播放葛修装死期间活动的画面。
同时警方正式通缉葛修。
葛修逃出体育场后再没有露面,警方找不到他,信众也一样找不到他。
我得丛连柱的信,便去叫上高少静,又带着丛连柱,开车去找葛修。
别人找不到他,但却难不住我。
早就留了他血发脚印,很容易就在江边的一处小屋找到了葛修。
车子远远停下,我和高尘静悄悄过去。
隔窗便听到屋里几人在说话。
“老仙爷,周老大说了,天一黑就过来,水面上各路都打点好了,保证畅通无阻,不过他只能送您出金城,离了这边地界,他摆不平,怕出事,耽误您老人家的行程。”
“这姓周的王八蛋,当初要不是老仙爷帮他,他早就让水龙王扔江里喂江神了,现在用着他了,他特么还拿上了,什么只能送出金城,他跑船藏人押阴货,也没见摆不平的,这特么是想要好处吧。”
“等会儿他过来,弄死他,拿了船我们自己开,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弄死他,特么的,这么个老水耗子还敢跟老仙爷摆这谱,惯的他!”
“好了,都不要说了。”
葛修苍老的声音响起。
屋里立刻一片安静。
葛修道:“能出金城就行,这人既然靠不住,拿钱多买一段路也不见得安全。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金城。这回这事大大的不对劲儿,摆明了是有人在暗中算计我们,留在金城时间越久越不安全。”
我便推开窗子说:“葛老仙爷,孙固那娘们可是指点你去哪避难了吗?”
靠坐在墙角的葛修立刻跳起来,叫道:“打死他!”
屋里几个葛修的手下立刻掏出枪来就朝我打。
葛修却趁机拔腿就往门口方向逃。
可他没等跑过去,高尘静已经踹开了房门,拦住了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