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育良通完电话已经下午两点,侯亮平就像个小孩一样,蹲在地上,一个劲地喊饿。
祁同伟没搭理他,只是独自抽着烟。
半个小时过去。
一辆警车缓缓停到祁同伟跟前,接着下来一名公安,打量了一眼,客气道:“你是祁同伟?”
“我是。”
“你好。”那名公安伸出手,“我是临山公安局的禁毒支队长张锋,高书记让我来接你的。”
“你好。”
祁同伟也伸出手。
就在两人握手的一瞬间,一股凉意,从祁同伟眼角散开。
为什么?
张锋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发现祁同伟眼神中的异常,张锋也只是尴尬笑了笑,晃了晃右手,“酷吧,这根小拇指是在一次抓捕毒贩的行动中,被生生咬掉的。”
“很酷。”
“我妈也说很酷。”看得出来,张锋是个非常乐观的人,“我妈说了,男人的伤口,就是勋章。”
后又想到什么,张锋继续道:“祁同志,听高书记说,你也当过缉毒警,还拿过一等功。”
“嗯。”祁同伟点点头,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弹孔伤痕,“酷不酷?”
“酷毙了。”
张锋像是见到了知己,目视着弹孔伤感很久后,竖起大拇指。
祁同伟把衣领整理好,“张支队,高老师怎么样了?”
“大腿中了一枪,目前还没找到凶手。”
“被打击报复?”
“差不多。”张锋点点头,“高书记是个狠人,每次有大的行动前,他都会来到前线,估计正因为如此,被人盯上了。”
这点,祁同伟不怀疑。
高育良文人骨气重,又来到滇南这是非之地,让他躲到幕后,不是他的风格。
“张支队,你好,我叫侯亮平,也是高老师的学生。”
侯亮平捂住咕咕叫的肚子走了过来。
“还没吃饭吧?”张锋意识到什么,“走,我先带你们吃饭,等吃完饭再带你们去找高书记。”
“好。”
就这样,坐上张锋的警车,三人来到了一家小饭馆。
看了一下菜单,祁同伟才发现,滇南这边的物价并不便宜。
甚至……都快赶上汉东了。
不过张锋很客气,指着菜单上几个大菜,呵呵道:“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这几样菜一定要尝尝,尤其这个野生菌炒腊肉,可香了。”
“好诶。”侯亮平咽了咽口水,又看向祁同伟,“学长,有野生菌吃。”
祁同伟白了他一眼,然后对着张锋道:“张支队,不用客气,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探望高老师,吃什么不重要,随便来两碗炒饭就行。”
“胡说,高书记要是知道我怠慢你们,回去还不批评我啊,再说了,到了滇南这里,大家就是朋友,我们滇南人可不怠慢自己的朋友。”
说话间,张锋就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我刚刚说的那几个特色菜,都来一份。”
“吃得完吗?”
服务员好心问道,
“吃不完打包。”张锋没好气道:“又不是不给钱,真啰嗦。”
说完服务员,张锋又掏出烟,给两人都散了一支后,问道:“祁同志,你当了几年的缉毒警?”
“三年。”
“那现在呢?还做政法吗?”张锋一看就是个话痨,还很自来熟。
祁同伟想了想,“目前,主政一方,在陕甘任职。”
“什么职务?”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哇……”张锋露出惊讶的表情,“从一个缉毒警干到了副厅,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一下问到了祁同伟的软肋。
他很清楚,能有今天,自身的努力只是极小的一部分,主要……是钟家给机会。
可这话不能直说。
“额……保持信仰的同时,努力工作。”
“祁同志,不对,祁市长……你是咱们所有缉毒警的楷模。”张锋憧憬道:“如果我努力工作,是不是有一天,也能成为副厅级干部?”
“当然,当然。”祁同伟低下头,敷衍两声。
心里挺不得劲的。
好像画了一个大饼。
为什么?
凭自身努力就想升到副厅,说实话,有点痴人说梦。
但梦想总得有的,否则……人生该多无趣。
就在三人说说笑笑时,饭菜上桌。
六个菜,分量都不少。
按照张锋原来的计划,这些菜吃不完,还能打包带回去当宵夜。
可还是低估了侯亮平的战斗力。
这么说吧,侯亮平一个人的饭量能抵三个人,六个菜下去,也就刚刚好。
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
“滇南的饭菜太好吃了,尤其这个野生菌炒腊肉,太鲜了。”
“你说,对吧,学长。”
“对对对。”祁同伟捂着额头,想宰了他的心都有。
忽然,他就觉得这一趟带侯亮平出来,就是一个错误。
很大的错误。
“张支队,你们这里有超市吗?我想去买点东西。”
“有,医院旁边就有。”
半个小时后,到了医院,祁同伟没有马上去找高育良,而是带下侯亮平,来到了超市。
看望病人,首先就是果篮和牛奶。
再接着,祁同伟又买了四条烟。
给了侯亮平一条,自己留一条,再给高老师一条,最后一条给张锋。
说实话,他虽然和张锋是第一次见面,可感觉非常好。
张锋大大咧咧,又乐观的性格,非常符合祁同伟的脾气。
“祁市长,组织上有规定,这烟我不能要,不然就是违反纪律了。”
“我这不是贿赂,就是朋友间的走动。”祁同伟指着侯亮平,“你看他,一个处级干部,不一样拿着我的烟,还有一条是给高书记的,他们都不慌,你慌什么。”
“可……”
“别拒绝,如果你拿我当朋友,这烟就拿着。”
“好……好吧,朋友。”
“这才对嘛。”
这一刻,祁同伟只有一个感觉,有钱真好。
他有权,却不以权谋私。
这时干净的钱财,就显得极为重要,要不就得像侯亮平一样,整天借钱度日了。
十分钟后。
当祁同伟再次见到高育良,小心肝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只见病床上的人,戴着黑框眼镜,两鬓都白了,消瘦很多,苍老很多。
“高老师。”
“高老师。”
“高书记。”
三人同时喊了一声。
高育良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祁同伟身上,艰难地挤了一抹笑容。
“同伟,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