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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身安全保护令(上)

1.两份作文

江柏舟是五年级一班的班主任,教语文课,他还是一位心理咨询师。他给学生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要求写真情实感,尽量不要虚构。

有两篇作文江柏舟认为写得很好,但内容很压抑。这是郁涟漪的一篇作文,作文是这样的:

我的妈妈做事总是风风火火,她决定要的事情,恨不得马上看到结果。她这个急躁的毛病经常惹出事端。

有一次,她去学校接我,匆忙把我的书包从背上卸下来放进了后备箱,再回到司机的座位。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汽车开走了。她回到家之后才发现我没在车里,又打开了我的书包,发现我的手机还在书包里。就又赶回了学校,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学校门口等了半个小时。

妈妈脾气火爆,对爸爸非常不耐心。有一天晚上,妈妈突然踢了爸爸一脚。爸爸不明白是为什么。妈妈把一张纸摔到爸爸跟前说:“你看你写的是什么?”

爸爸战战兢兢地回答:“诗啊。”

妈妈怒吼:“什么诗?你把第一个字连起来读一遍。”

爸爸说:“滚去莫回。”

没想到妈妈又踢了爸爸一脚。妈妈接着说:“你这是藏头诗,你以为我不知道,想要我离开这个家是不是?”

爸爸辩解说:“是藏头诗,但这是我写的剧本里的一句台词,跟你没有关系,不信你让涟漪看看。”

爸爸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把这张纸递给我说:“涟漪,把后面几页拿给你妈妈看看。”我看见第一页纸上写的是四句诗:“滚滚江河不尽流,去归沙鸥几度秋。莫许青衿尘未洗,回看乌丝换白头。”

我安慰了爸爸几句,又表扬爸爸的诗写得好,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爸爸写的这首诗是什么意思。没想到我这年纪要充当爸爸和妈妈之间的调停人。

还有一次,爸爸回来得晚,妈妈听见敲门声,还没有开门就开始骂我爸爸,开门后,我妈妈发现站在门口的是我姥姥。

妈妈经常在群聊里骂我爸爸。有一次,她的工作群收到了一条消息:“大家认真地反思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问题。”

这是她的经理的话。妈妈回了一条消息:“你算什么东西?管我这么多,结婚后你给我买过什么吗?”

碰巧的是,这个经理是个男的。接下来她的工作群出现了一堆表情包。

妈妈只顾骂爸爸,不小心把这条消息发到了工作群,根本没有注意到消息发错了群,也没有撤回消息。

另一篇是池瑞卓的作文。虽然有些文不对题,但情节还算生动。作文是这样的:

妈妈喜欢文学,经常跟我讲《红楼梦》里的故事。妈妈还喜欢文艺活动,在单位经常演出节目。有一段时间妈妈回到家里总是念叨:“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爸爸上来就对妈妈吼叫:“哟,摆弄什么呢?赶快做饭。”这一段时间,爸爸总是对妈妈发脾气。

我妈妈胆小,在家里逆来顺受。爸爸的脾气差不多都发泄在妈妈的身上。爸爸有一个毛病,总是疑神疑鬼,老是觉得妈妈在单位跟男同事关系好。

爸爸经常威胁妈妈,还跑到妈妈的单位去闹事。有一次他跑到了第十三层楼,对着一间办公室骂,骂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理他。保安上来了,要求他退出大楼,他不听劝,往里头冲,刚冲进去就发现,这不是他要找的地方。原来,妈妈的办公室在第十四层楼。

爸爸还经常跟踪我妈妈。妈妈知道我爸爸在跟踪,就找了一个身材和发型跟她差不多的朋友,穿上妈妈的衣服。有一天下班,妈妈的这个朋友戴着墨镜走了出来,爸爸就跟着妈妈的这个朋友到了一个咖啡厅。爸爸一把揪住妈妈朋友的头发,接着保安走了过来,爸爸灰溜溜地跑出了咖啡厅。

以这个年龄段学生的经历,虚构不出这样的故事,江柏舟相信这是学生的真实经历。江柏舟放下作文,合上眼睛,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习惯性动作。根据他多年的从教经验,家庭气氛对儿童的身心发育影响大,另外,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他也希望有干预家庭关系成功的案例。思考再三,他萌生了一个想法。

2.特殊班会

江柏舟知道有一部法律叫《反家庭暴力法》,这部法律要求学校开展反家庭暴力教育,但是学校从来没有开展过反家庭暴力教育。江柏舟请示了校长,校长当即同意江柏舟的建议。校长告诉江柏舟:“这是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也是创造出来的,可以作为一个试点,成功后再逐步推广至学校其他班级。”

哪里去请老师呢?江柏舟关注了一个视频博主,博主制作的系列节目《小法庭》每每令他爱不释手,长时间沉浸于视频的评论区,他知道博主乐于帮助粉丝。博主就是肖问豪。

接到江柏舟的私信,肖问豪邀请酷博士和戴聪明提供帮助。

这是一个周五的下午,江柏舟、戴聪明、酷博士共同走进了五年级一班的教室。一场反家庭暴力的班会,也可以说是讲座,即将开始。这是校长和江柏舟商量的试点。

江柏舟发布开场白:“今天是一堂特殊的班会,大家可以随时提问,随时讨论,主题是家庭暴力。”

戴聪明补充道:“家庭暴力涉及隐私,同学们提的问题应当属于共同话题,不涉及隐私才好。涉及隐私的问题,可以写字条,课后交给江老师和我。”

江柏舟说:“首先请酷博士介绍什么是家庭暴力。”

“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捆绑、残害、限制人身自由以及经常性谩骂、恐吓等方式实施的身体、精神等侵害行为……”酷博士侃侃而谈。

戴聪明补充说:“家庭暴力包括身体暴力和精神暴力两种。身体暴力是指对身体的侵害,每实施一次都算家庭暴力。精神暴力是对精神的侵害,必须是经常性的实施谩骂、恐吓等行为才算家庭暴力。打个比方说,你爸爸只打你一下就是家庭暴力,但你妈妈只骂你一次还不算家庭暴力。”

“老师,是不是说我妈妈多骂我几次才算是家庭暴力?”一个男生问道。

“可以这样理解。但应当区分批评和谩骂,有时候你认为是谩骂,但可能是你妈妈在批评你。实施家庭暴力的一方叫做加害人,受害的一方叫受害人……”

“老师,有一个人敲我们家的门,我爸爸开门后,他在门口骂我爸爸,这个是家庭暴力吗?”一个男生站起来问。

“你认识这个人吗?”戴聪明问。

“不认识。”

“他为什么骂你爸爸?”

“他说我爸爸欠他钱不还。”

一教室里一片笑声。

“这个不算家庭暴力,家庭暴力发生在家庭成员之间。”酷博士回答。

“老师,我哥哥经常打我,这是家庭暴力吗?”一个男生站起来问。

“你哥哥多大?”戴聪明问。

“我哥哥15岁。”

“你哥哥也是未成年人,只能由你爸爸、妈妈加强管教。”酷博士回答。

“我有一个问题,发生家庭暴力怎么办?”江柏舟问。

“有三个选择。第一个选项是投诉……第三个选项是依法向法院起诉,包括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酷博士回答。

“老师,人身安全保护令,是有警察跟在身边保护吗?”一个男生问道。

“不是。警察不在你身边也能保护你。法律在你身边呀。”酷博士回答。

“如果警察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在家吃饭,警察看着你吃饭,你在家睡觉,警察看着你睡觉,这个画面很滑稽哟。”戴聪明笑着补充道。

“有人身安全保护令,警察会抓人吗?”一个男生问。

“不会。但如果加害人继续实施家庭暴力,可能会构成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这就可以抓人了。”酷博士回答。

……

班会结束,一个女生走到酷博士和戴聪明的跟前。

“这是我们班郁涟漪。”江柏舟向酷博士和戴聪明介绍。

“老师,我能替我爸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么?”郁涟漪低声问。

“单纯就发错消息来讲,没有实际侵害,不算家庭暴力,但你妈妈经常骂你爸爸,这算是家庭暴力。你爸爸可以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这是酷博士的回答。戴聪明还注意到,郁涟漪的爸爸实际上还遭受了身体暴力。

江柏舟打开一张字条:“我爸爸经常威胁我妈妈……”

从内容看,江柏舟知道这是池瑞卓的字条。酷博士和戴聪明建议这个学生的妈妈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因为跟踪行为有现实危险。人身安全保护令可以禁止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