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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篇】

星历5960年左右——

自从一时想不开应下帝弓的作战邀请后,萱菱与仙舟人相爱相杀已经两千多年。

这些年前后,杀疯了的帝弓坠入虚空裂口,只剩萱菱独自将联盟拉扯大。

面对外敌她杀伐果断,面对内乱她当断则断,将内外都治得服服帖帖。

她的心已经如同杀了几千年各方孽物的刀一样冷。

她压力最大的时候曾连续两百多年没有睡觉,虽然一点也不影响她打架。

捡到那只野狐狸的那年战乱格外频繁,却也不能阻止阳光明媚与百花齐放。

在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里,萱菱用一次外向换了一辈子的内向。

战胜后的军营中四处充满欢声笑语,来到这个陌生的星球扎营已经五十几年,这一战持续了几万个日日夜夜。

有的短生种熬过了战争,却没能熬得到寿命的尽头,没能成功回到仙舟的家乡。

枯木下,越靠近那片已经干到开裂的湖面,营帐的分布也越来越稀稀拉拉的,几个云骑围成一圈蹲在地上不知看什么,一个个口中发出震惊的唏嘘声。

萱菱此时碰巧路过,按照以往她一定不会多管闲事,但如今好歹是战胜了,她打算给他们点好脸色看也算鼓舞士气了。

“喂!你们干什么呢?”

几个云骑猛的一个激灵,机械地转身看了萱菱一眼,匆匆忙忙行了一礼,脑袋就差磕到地上,然后逃也似地跑掉了。

好像也没鼓舞到什么……

临走前还不忘将事情解释清楚,“前几天不知哪个云骑队长在战场中捡来的狐狸,已经只剩一口气了……请殿下做主!”

按道理来说现在是休沐的时间,没有正事的时候云骑只要不冲到她的帐中,跑到哪里都可以,萱菱倒也没有打算把他们喊回来将这狐狸处理了。

反正要死了,丢远点就行了。

萱菱靠近一些,眼前明显是个小小少年,浑身破烂得不成样子,像在沼泽地里滚过似的,血色与泥土混合,完全看不到一点皮肤。

他的尾巴和耳朵都被割掉,细瘦的手臂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看起来可怕极了。

萱菱蹲下,触碰了他一下。的确只剩一口气了,却没那么容易死,这是一种两条尾巴的狐族,生命力很强大。

她的双眼蓦地与他对视,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哀求,看不出求生的欲望,只淡淡地与她对视。

萱菱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起来转身就走。

她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仙舟这么多人要她管,才没有时间养什么狐狸呢。

一炷香的时间后,狐狸被她丢进满是冰碴子的洞中,冰雾四起,少年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不对,她怎么给带回来了。她是要养吗?

养猫猫狗狗还好,毛茸茸的可以撸,人的话没必要,狐人也没必要。

她可没养过人,保准一养一个死,遇到她的人准没好事。

要是刚才没主动说话就好了,这都叫什么事。

总之收养少年的过程就是这么离奇。

不过还好,洗干净还挺好看的,新长出的发丝晶莹雪亮,五官清冷绝艳。

就是一点也不乖巧,很喜欢与她对呛,一点也不怕死。背后被云骑们称为“脑袋最多的人”,因为敢这样做的人肯定已经掉了不知多少次脑袋了。

少年握着萱菱赐给他的银枪学着云骑的样子挥舞了几下,萱菱满意一笑,“白马长枪飘如诗,鲜衣怒马少年时。就叫你——希言吧。”

“……”

“这句诗和这个名字有关系吗?”少年很是直白地问了出来,自然谁都想问,却不敢问。

“没关系。”萱菱回答得很是理所当然。

旁人都替希言捏了把汗。

希言原本就不打算活下去的,但是萱菱赐予了他一切,于是为了报答她,为了让她开心,他开始用心练习枪法,读兵书,立下赫赫战功。

他的职位并不高,萱菱却总破格让他参与重要的会议,每位大将发言完之后,也会让他发言。

起初,不少人都因为他得到萱菱的特殊对待而仇视他,但他早已沉溺其中,他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是军中唯一敢反驳她的人,也是唯一能靠她那么近的人。

他一直觉得萱菱虽然身居高位,但一定很寂寞,所以他想,就让他来陪伴她。

那几年的时间里,每日都在忙着四处征战,那时战乱纷纷,军营中一天一个样,她忙得脚不沾地,他只能拼命向她靠近。

她的偏爱让他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即使几百年后他死了,死在她的身边,也挺好。

可是,萱菱走了……

毫无预兆地走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后来听军中的人说,萱菱与帝弓司命的意见出现分歧,她便赌气离开了。

真正的事实没人知道,他也不知道帝弓司命是谁。

萱菱选了一个暂代的元帅职位便走了,只是结束了一次丰饶战争,她默默走了。

希言几乎发了疯,如果萱菱不在,他加入云骑有什么意义,他是个连自己的仇都可以不报的人,更没有什么家国情怀,他没有那么伟大的理想。

可是,没人能找到她。

他好似一时间变成了最可怜的人,平日看他不爽,认为他总靠萱菱这个后台的人看他的眼神全都变成了同情。

是啊,因为他是个脆弱的人,哪怕他立功,哪怕他职位高,可是他没有自己的生活,他的一切都围绕着萱菱。

他试过用自杀来引她出来,可是未果。

看他如此作贱自己,就连暂代的那名元帅也看不下去,帮他联系到了萱菱。

他从那把冰弓里面听到了她冷淡的声音:

“让他闹吧,闹够了他就会明白,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他,他也不可能永远陪着我。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该是我的附属品。”

可是,他听不进去。他若是早明白这个道理,他就不可能伤害自己。

除非,他从没有遇到过她。

在一个平静的日子里,他叛离了仙舟。只留下一句话:就当仙舟没有我这个人吧,我要找到她。

关于他的一切功劳,顽固,悲哀,随着激烈的战势逐渐消失在仙舟人的记忆中。

他在仙舟待了不过十年,却独自在宇宙间找了萱菱一百多年,忍受百年的孤独,走过无数星球。

然后,他终于渐渐发现,也许他们真的不可能再见了。

宇宙真的太大了,见她一面怎么就那么难。

那人狠心将他弃如敝履,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一去不回。

第五十年,他想找到她,让她感受他的恨,让她也尝尝自己的滋味。

第一百个年头,他放弃了。只想找到她,然后死在她的手里。

否则,他就连死亡都不安心,他不想独自死去。

记不清是第一百几十年了,他偶然遇见了「毁灭」的军团在袭击某个星球。

本来他已经感受到了萱菱的气息,却被那次战争困住,于是他只能出手。只是可惜,那场战争由「毁灭」的令使带领,军团的数量也不少,希言最终不敌。

几乎仅剩了一口气时,他不知掉落到了哪里,闭上眼之前,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看到与萱菱眼眸同一颜色的冰覆上了他的身体,逐渐覆上眼前,慢慢地,他闭上了眼。

几千载春秋冬夏,时光滚滚如洪流。

某一日,他睁开了眼。

在他眼中,他与萱菱隔了一千多年没见,他险些再没有机会见到她。

他们连告别都没有,然而再见时,萱菱不知他是经历了多少才走到她的面前,她的态度如同多年前他将自己的胸膛刺穿,躺在床上强忍着剧痛,听到她从冰弓里传来的声音一样,冷漠。

为什么寿命仅有三四百年的狐人在一千多年后还会站在她的面前,她没有一丝疑惑,没有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与他相认,甚至像是忘了他。

这便是他全部的记忆。

而萱菱的记忆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