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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尘没有等到他哥学成归来救他,他的生命终止在灿烂的二十一岁。

那天,陈尘从花城坐了一夜的长途汽车跑到南城来。

他总是这样冷不防地做着些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那天,阳光璀璨,我结束晨跑,回宿舍冲了凉,准备去食堂吃早餐。

难得,我心情不错,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听着歌儿,一边哼着曲儿。

手机响起来,我耳朵里塞着耳塞全然没有听到手机在响。

是的,我错过了陈尘的电话。

背着书包,出了门。

那天上午,阿絮没有课,她接到陈尘打进宿舍的电话。

“万宁!电话!”

那女人的声音震得整栋楼都颤抖了。我正要拐弯下楼,听到阿絮叫我,便折了回去。

是陈尘。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描述的欢喜与疲倦。

“靓女,请拉开窗帘,往下看。”

我惊愕地拉开窗帘,果然,一个帅哥正一脸灿烂地对着我招手,笑靥如花。

我扔下电话,狂奔而去。

红色的电话掉下桌来。

“女人,把电话放好啊!”

阿絮恨得牙根痒痒!

我跑到窗台之下,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头发蓬乱如草,脸色苍青。他看上去,很不好。

九月的风,微凉,吹乱他乌黑的发。

“阿宁。”

他冷不丁地抱住我。

他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像风中簌簌飘零的花儿。

“我好想你。”

他的脸埋在我的头发里,我刚洗了的头发,散发着淡淡花的清香。洗发水的味道,清新淡雅。

“陈尘,别这样。”

我轻轻推开他,脸涨得通红。

阿絮穿着一袭睡裙,站在窗前看风景,笑得极诡异暧昧。

“帅哥,你好啊!阿宁同学,你也不介绍一下撒!”

“你好!”

陈尘仰头望着楼上那如老鸮般桀桀笑着吃瓜的女人。

我拉着他离开了宿舍楼,他的手寒凉如冰。

“你坐了一夜的车?那么远跑来做什么?”

我心疼地把他拖进食堂,买了热热的两屉包子和两杯甜豆浆。

看着他坐在我对面,斯文地吃着包子优雅地喝着豆浆。

“想你了嘛!”

他呵呵一笑,吃完热腾的早餐,他的脸色好了很多,但还是差得要死。

“真不知道你发什么疯,一千多公里,你这纸片一样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心里一疼,鼻子一酸,眼睛一红,泪水轰然碎裂。

“没事儿,我这不好好的吗?”

我担忧地看着他。

“你吃药了没有?”

我把保温杯盖扭开,倒了一杯水在里面,放在他面前。

药拿出来。

他抿着嘴唇,凄然一笑。

“药在路上,不小心掉了。”

我心里一惊,心里像裂出一个空荡荡的黑洞,涌出无数片凉凉的疼痛。

他的脆弱的生命就靠药物维系着,他现在吃的药,是陈烟自美国寄来的。

“还有没有备用的药?”

他摇摇头,笑得极其苦涩。

那有没有可代替的药?我去校医院问问。

我腾地站起来,撞在桌角上。尖锐的疼痛自腹部发散开来,我脑袋嗡嗡地疼。

我受得不过是皮外伤,他的疼痛却是来自内心深处。

没有药,他会死的。

他们不会有这药的。

陈尘一把拉住我。

“我好好的,你不用担心我。是不是要上课了?”

我点点头,担忧地看着他。

“真的没有问题?”

他一把挽着我的肩膀。

“走,我陪你上课去。”

方荫楼是方方正正的一座楼,红色的主体,光明阔大。灯光雪亮,窗明几净。

蓝色的课桌像一片片蓝色的舟,在蓝色的海里飘摇。雪亮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风从瑶湖吹来,抚摸着他苍青色的忧伤。

陈尘静静地趴在课桌上 ,课桌的蓝反射在他的脸上,幽凉而诡异。

他的眼睛静谧而忧伤,像一朵炽热的花,开在我眼底。

“怎么啦?”

我低头,轻声问道。

讲台上穿着藏青色衬衫的现当代文学授课老师姓邹,头发蓬乱如草,表情疏离若画。

老邹讲课时是这样的,脸色静穆地对着白墙,两眼翻白对着青天,口若悬河,似滔滔之江水不绝于耳。

“他在做什么?”

陈尘指着讲台上的男人疑惑地问道。

“他——在——当——场——写——小——说——”

我附在他耳边,悄声道。

“这么牛掰!”

陈尘诧异,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

他大概是倦了,像晚归的鸟儿,趴在我身边。苍白无色的脸,正对着我。乌黑的眼睫若一对鸟的羽翅,翩跹起舞。

“你要是累了,就趴一会儿吧!”

我一边做着笔记,轻轻道。

阿珂和我一起上现当代文学课,她坐在一个角落,一脸花痴地朝我望了又望。末了扔过一个纸团来。我捡起来,摊开一看,上面用狗爬的字写道:

“哪来的帅哥?”

我端端正正地回她:“名草已有主,勿空劳牵挂!!

阿珂看了纸条,恨得牙根痒痒,她气得差点把那张纸条给吃下肚去。

讲台上的老邹讲到《后庭花》一脸悲愤,悲愤中又夹杂些促狭,他不打算掰烂了揉碎了讲,于是粉笔头一扔,极快意江湖地甩了甩那鸟窝似的头发。

“大家有空啊,把大冯的《一百个人的十年》借来看看,图书馆应该有的啊!那段历史呢,虽然中学是不讲不考滴,但大家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的嘛!”

陈尘趴在桌上,突然笑出声来。

“笑什么?这么严肃的事情,你还笑!”我反手一肘往他身上撞去,他挨了一下,依然笑着。

“你们上课就这样啊?讲故事?”

我白了他一眼。

“不然呢?”

“挺好玩的。”

他嘿然一笑。

“一点也不好玩,考试可难了。”

我扁扁嘴巴,悲痛欲绝。

陈尘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

“不怕,你这么冰雪聪明,天降奇才,区区考试,难不倒咱!”

我粲然一笑。

“我下午刚好没课,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下了课,我向阿珂介绍了陈尘,她怨妇一般地叹息着:“唉,没天理啊!老万啊!你怎么这么招烂桃花啊?王二不得伤心死了!可怜了,天下又添一心碎人耳!”

“你别瞎说了,快滚你吧!跟阿絮说声,中午饭不用等我了。

有帅哥作陪,自然用不着我们了。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

阿珂叹息着抬脚就走。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把王二也叫上吧,难得见一面。”

陈尘提议道。

我不说话,脸色大概像要下雨的天,阴沉得可怕。

“啊,那就算了哈,阿宁你还是好好陪帅哥,我们有空再聚吧!帅哥再见了,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

阿珂极暧昧地笑着。她自然笑我,笑我眼里的闪烁其词。

我从不与她们解释什么,关于王二,关于远在他国的陈烟,还有陈尘。

我什么也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