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55
地点:雷恩港封锁区F区
夜风像锋利的刀片一样刮过皮肤,夹杂着金属的腥味与焦灼的气息。探照灯在头顶缓缓扫过,无人机如幽灵般低空盘旋,红外线探测器闪烁着冰冷的红点,却仍未精准捕捉到他们的踪迹。
士兵的喊声在另一侧回荡,似乎还有小股战术小队正在重新部署封锁线,但这些并未第一时间关注到他们。
封锁线仍然存在,但最紧迫的战斗似乎已经转移到了他们无法看到的区域。
——如果他们还能看到的话。
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林薇撑着膝盖,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皮肤黏着汗湿的制服。胸前的束缚感让她烦躁,她有一瞬间想要扯开衣领,但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她不能暴露自己,即便这里没有她的同事,但她的身份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让她在绝境下仍本能地想要遵守规则,维持伪装,即便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却还要改成更加符合男性化的名字。
但——她的规则已经破碎了,不是吗?
“我特么到底在干什么?!”
她想咆哮,但她只是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死死地咬住牙关,盯着自己被汗水浸湿的鞋尖,脑袋里一片嗡鸣。
她是警察。
她一直都是个底层、循规蹈矩的、按部就班熬资历的警察。
她抓过扒手,调解过家庭纠纷,甚至在一次派出所调解任务中被当事人砸了茶杯,差点毁容,最后还要微笑着跟对方“友好沟通”——因为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做任何出格的事。
她的世界就是条条框框,她在规则的夹缝中生存,等待升职,等待进入更高级别的体系,等待着——
可现在呢?
她特么的在军事一级戒备区内奔命,一旦被抓,她连身份都没法解释!
林伟狠狠抹了一把脸,瞪向流岚,声音压得极低,但能听出她的愤怒和绝望:“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处境吗?你知道我完蛋了吗?”
“就算明天所有人都没事,我也绝对回不去警队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一辈子完了!”
这话刚说出口,她自己都怔了一下。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此刻真正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退路了。
流岚站在她面前,目光淡淡地扫过她汗湿的衣领,但没有拆穿,而是随意地耸了耸肩。
“你不也想出来看看吗?”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黑暗中带着温度的低语。
林薇猛地抬起头,看向流岚。
他的表情依旧漫不经心,像是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可他的话却像钉子一样,一下子扎进了林薇的内心深处。
“什么?”她下意识地警惕道。
流岚嘴角微微扬起:“你为什么崇拜我?为什么崇拜夏洛克·福尔摩斯?”
“……什么?”
林薇皱眉,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他会提到这些?
但流岚没有停下,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开了一层保护壳,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因为,你本身就渴望能像这样刺激的战斗。”
“你一直按部就班地走,但你的仕途其实早就‘完了’。”
“你一直在渴望着某种改变,就如同我一样。如果不改变,就会腐烂掉。”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低语,但每个字却像一把无形的刀子,直接剖开了林薇的伪装,将她最深处的情绪暴露出来。
这并不是流岚平时随口的戏谑或冷漠,这是他第一次袒露自己的想法。
只是因为,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他很像。
但又完全不像。
林薇心脏狂跳,她的大脑像是被劈开了一道缝隙,冷风狠狠灌了进去,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她想反驳。 她想说自己并不渴望这些,不渴望这种无法无天的混乱,不渴望那些脱离法律的生死对决……
但她说不出口。
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否认。
她在这种境地里——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兴奋。
一切规则都不复存在,一切秩序都被推翻,她终于不必再去思考上司的脸色,不必去担心考核的分数,也不必去思索自己的身份究竟是男还是女。
林薇低着头,呼吸还未完全平稳,手指仍攥紧着湿透的制服布料。
她刚刚意识到自己的某种变化,或者说……某种本能被释放出来。
她本该感到害怕,可她没有,她感受到的——是某种不属于她人生的自由感。
——但是,这样的她还是她吗?
她的眼神中浮现出些许迷惘,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探过来,将某样东西轻轻地扣在了她的头上。
是一顶贝雷帽。
林薇微微一愣,猛地抬起头,流岚站在她面前,手中轻轻按着那顶帽子,嘴角依旧挂着一丝懒散的笑意。
“这样,你就是福尔摩斯了。”
林薇的大脑像是突然短路了一瞬。
她怔怔地看着流岚,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帽子。
她低着头,指尖仍攥着自己被汗水浸湿的制服,心跳却不是因为剧烈奔跑,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这顶贝雷帽,她当然认得。
那是之前她自己送给流岚的。
她当时只是随口一提,觉得这家伙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偏偏又喜欢风衣,怎么看怎么像个侦探。她笑着给他套了一顶贝雷帽。
但她没有想到——
流岚居然会留着它。
更没想到,在她此刻动摇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帽子扣回她的头上。
她瞬间意识到一个细节。
在她给流岚这顶贝雷帽之前,他从来不戴帽子。
这个人随性、散漫,对很多东西都无所谓,甚至连衣服都只是随手拿一件顺眼的穿上,根本不在意什么配饰。
可现在,他却一直戴着这顶帽子。
意味着什么?
在这么大的风里,这顶帽子居然一次都没有被吹走。
为什么?
因为他压住了。
因为他一直注意着,不让风把它带走。
林薇忽然脑补出了一幅画面:
——在之前追逃的过程中,流岚一边跳跃着躲避子弹,一边还要时不时地伸手按住头上的帽子。
——在港口仓库穿梭时,他不得不在翻墙的瞬间,用手轻轻扣住帽檐,确保它不会掉下来。
——在剧烈奔跑时,他假装整理衣领,其实是在悄悄调整帽子的角度,让风不至于直接掀飞它。
“噗……”
林薇忍不住捂住嘴,笑意在眼底泛起波澜。
她几乎能想象流岚那种懒散又不情愿的表情,一边冷着脸行动,一边又在心里暗骂自己居然要顾及一顶帽子。
他一定也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管一顶帽子?
可他就是这么做了。
他在意这顶帽子。
他不想弄丢它。
“……笨蛋。”
她低声喃喃了一句,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她心里忽然流过一阵暖流。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在冰冷的夜风中,被一丝丝温暖的触感缠绕。
不是惊天动地的情绪,而是一种不自觉的柔软。
流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偏头看了她一眼:“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林薇飞快地低下头,假装整理袖口,掩饰自己已经快要忍不住的表情。
“你笑得很奇怪。”
“没有。”
就在她还在沉浸的时候,凯瑟琳的声音悠悠地飘来,带着一丝戏谑:“你们两个,打情骂俏的时间结束了。”
林薇猛地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摘帽子,可流岚的手却比她更快一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住了帽檐。
他的声音低沉而懒散:“戴着吧。”
“这顶帽子比你那身警察制服更适合你。”
林薇的手顿住了。
她狠狠地咬住嘴唇,死死地瞪着流岚,耳朵红得快滴血,可她却……没有再动手摘下来。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随你。”
流岚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朝着港口的深处走去。
林薇站在原地,指尖轻轻地扣了扣帽檐,压了压,默默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