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热气腾腾的羊肉米粉,囡囡一下从顾清风怀里溜也似下来后,小跑到了餐桌边,又回头看看顾清风:“舅舅,快过来,冷了就不好吃了。”
“囡囡,你怎么不叫我吃呀?”副官李昆逗她。
“我正准备叫你的。”囡囡连头都不抬一下,自己坐在坐椅上,又拍了拍旁边的坐椅:“舅舅坐囡囡旁边。”
顾清风眼神却挑衅瞟了李昆一眼,这才得意坐到她身边。
惹得李昆一声哀嚎:“你们甥舅俩不带这样的,跑前跑后的都是我。”
“那又怎么了?你是听我舅舅命令才做的!”囡囡几乎是用吼的声音说给李昆听的。
“听到了吗?小孩子都比你懂事。囡囡,我们吃我们的,别理他。”说着顾清风又帮她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米粉。
天呐,李昆被这一大一小俩人弄得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正欲起来出去透透气,
“舅舅,他怎么生气了?囡囡说得不对吗?”囡囡回头看着李昆:“舅舅,你命令他不准走,也要陪着囡囡一起吃。”
“听到没?囡囡要你陪她一起吃。瞧你这么大个人,囡囡跟你开玩笑的,都没听出来。”顾清风看着李昆那落寞的样子,不由勾唇浅笑。
顾清风也许自己都没察觉到,但李昆知道,连日的悲痛,让眼前的顾清风形容枯槁,只有囡囡的出现才让他强撑着坚强,有了丝丝的愉悦。
经过几日的辗转,终于到了北平。
“李昆,等下先送囡囡到繁花小筑,要朱妈先照顾着。”顾清风看着靠在他怀里还在熟睡的囡囡。
“是,哥。”李昆捧着那方盒子,知道他不想囡囡这么小就知道自己妈妈就没有了。
繁花小筑是顾家在北平买的一处小院,还是当时为了顾清风和顾雪色上学方便买的,现在顾清风只要在北平,还是习惯住那里。
良久,接他们的车来了。
李昆把那方盒子放到车里,又小心翼翼地抱过顾清风怀中的囡囡:“军门,我叫辆黄包车就行了。”
“那你一定要看好囡囡。”顾清风心里清楚,顾家老宅离市区很远,而繁花小筑就是坐黄包车也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车程。
叫到黄包车后,顾清风目送两人离开,这才坐进了自家的小汽车里:“柄叔,开车吧。”
视线却落在了座位旁边的那方盒子,心里默念着:雪色,哥哥带你回家了。
司机柄叔也不多问:“少爷,坐好了。”
他只是嗯了一声,便望着车窗外,不再说话。
看着车窗外倒退着的街景,他的思绪却又飘到了雪色要去上海任私教的前一晚......
“小妹,你确定不要我送?”
“哥,我都多久大了,还要你送?”她巧笑倩兮走到他面前:“你都送到车站了,再送的话,就到上海了。”
他这才把手中的木制行李箱递到她手中:“到了上海,记得给家里来信。“
她拿过行李箱,边倒退着跟他挥手告别,直到退到火车车门口,才转身拿出车票给了列车员,验票上了火车。
他记得她那天穿着一条纯白的蕾丝连衣裙,头上两边扎着两条麻花辫,发梢正别着他在美国西点军校进修时期,在古董店给她买的红色水钻的蜻蜓发夹。
“哥,哥,我在这里!”她把头伸出车窗。
正怔怔地看着车门的顾清风听到她的声音,便转头看去。
原来她早就找好靠窗的位子,这时正坐在窗边探出头来跟他打招呼呢。
红色水钻的蜻蜓发夹在她的发梢随风轻摆,笑脸洋溢着青春华彩...
是啊,火车都缓缓开动了,他还是舍不得走,追了好久,直到追不上火车,才停下来两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那时的他也即将去南京任职,与她这一别,他也没想到竟是她生前的最后一面。
他永远记得她那天笑得那么灿烂,仿佛她去上海不是任私教,而是在赴一场饕餮盛宴......
“少爷,到家了。”柄叔停下车子。
顾夫人和顾老爷早就在门口等着。
已是风烛残年的两老看着顾清风双手捧着的盒子,不由得老泪纵横。
“父亲,母亲,我们进去再说吧。”顾清风见父母如此伤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因为他的心也早已伤透了,要不是有了囡囡的存在,他早就不顾一切的去给雪色报仇去了。
可仇家是谁?
从何查起?
他得去上海,那是她待得最久的地方。
“子恒,你妹妹去的时候没有什么痛苦吧?”顾母拭去眼角的泪水问道。
子恒是是顾清风的小字,出自魏晋诗人卢谌的《赠崔温诗》中的:游子恒悲怀。举目增永慕。
“母亲,她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顾清风这才回过神来:“母亲,小妹这病也来得太突然,医生说是心肌梗塞引起的心脏骤停。”
“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走了,都怪我不该给她起‘雪色'这个名字。”顾父是个比较内敛的文人。
顾雪色名字出自韩愈的《春雪》: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春雪虽美,却不能长久,我真是糊涂呀!”顾父起身颤颤巍巍走到顾雪色的骨灰盒面前,伸出手抚摸着冰冷的骨灰盒。
“父亲,您不要太自责了,这都是小妹的命,当时她这病来突然,还好我当时正在哈尔滨,才得以见她最后一面的。”
顾清风忍住自己内心的悲愤,安慰着眼前的两位老人。
最是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
正当一家人在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之中时,门口传来了报告的声音,
“报告军门,囡囡小姐已安置妥当,请军门放心。”是副官李昆回来了。
囡囡小姐?
顾父顾母两人对望了一眼,还是顾母先开口了:“囡囡小姐是谁?是子恒的女朋友吗?”
这,这,这怎么说呢?
副官李昆还是决定把这个难题丢给自家军门算了。
“囡囡是雪色的女儿。”顾清风很果断正面回答,他知道如果让两老知道囡囡的存在,应该会让两老的悲痛减轻几分。
“怎么不带她回家?”顾父眼睛里又闪现一点亮光。
“父亲母亲,是儿子不孝,私自把囡囡带到繁花小筑。”顾清风“扑通”一下就跪在两人面前:“囡囡她还不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她妈妈了。”
“子恒,你快起来。“顾母有些慌乱扶起眼前跪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