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云禾敬完茶后,寻常严肃顾大将军此时也面无表情,但起身就将一个匣子交到她手上:“这是顾家的账本和钥匙。”
云禾也不矫情:“知道父亲,家中事务儿媳定会好好操持,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些连同我那逆子以后就交给你了。我那逆子向来不听话,倔起来的时候天王老子也不怕,你日后好生劝劝。”顾大将军语重心长。
云禾浅笑:“父亲,连辞他敬皇上,尊父亲,就是说话直接了些,他其实心中自有分寸。”
是啊,他怎么会是逆子?他若是逆子,大逆不道作奸犯科的范以安以及温吞懦弱毁了乔家的乔玉安是什么?
云禾哪能坦荡荡地应声?顾连辞是什么样的人,便是什么样的人。
顾大将军听得一愣。原本,他以为这随口一说的这番话,儿媳会一味地应下,谁料人家清醒得很。
看来真如别人所说,这嘉宁郡主十分聪慧,可不是那种只知道和女人争斗的深宅妇人。
两人沉默之时,顾连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父亲,我来晚了。”
房门一开,初冬的冷空气嗖嗖而入,顾连辞迈步而入,身上似乎带着风,整个人神采奕奕,哪有半点疲惫。
他上前请安,眼神却时不时瞥向云禾,看她沉默,眼里满是担忧。
云禾假装不看他,神色淡然地站在那里,直到他忽然冒出一句:“父亲,你有什么冲我来。”
顾大将军和云禾同时愣住,眼神刷地一下扫向顾连辞。
顾大将军哑巴语塞:“我说什么了?我也没为难她啊。”
“哼,父亲,你若是学那些人家,动不动给新嫁进来的儿媳来个下马威,那你就打错主意了。”顾连辞伸出手拽住云禾,“我们也不是非在家住不可,大可搬去寄云居。”
“你……你说什么浑话!”顾大将军怒火中烧。
“连辞,父亲没有……”
“云禾,你不要憋闷着受委屈。”顾连辞皱眉,“王爷王妃宠着你,可不是让你来我家受苦的。”
“你这逆子!你真是要气死你老子!”顾大将军绷不住了,拿起茶杯就要砸来。
云禾见状吓了一跳匆匆甩下一句:“父亲我们回去了。”
然后马上拉拽着顾连辞的手,夺门而出,生怕再晚一些,这对父子又呛上了。
“你们怎么又吵,顾大将军是光明磊落的人,怎么可能为难我。”
顾连辞微眯着眼:“真的没有?可我看你们一脸严肃,他还拿了册子给你,莫不是让你背家规……”
“没有没有,那是你家的账本,父亲让我管呢。”云禾没好气地说。
“可我看见你皱眉了。”
“那是因为我……有些不舒服。”云禾没好气地说,“还不是怪你。”
顾连辞的脸瞬间红了,但说出的话却是虎狼之词:“对不起,我昨晚没忍住,我们回去抹抹药吧,然后你躺着可别乱动。”
“行了别说了。”
“那我背你。”
“别,周围有人看着呢,你这样我脸往哪搁啊……”
两人一路嘀嘀咕咕的,晃悠了好久才回了自己院里。江嬷嬷初菊她们前去也不是,离开也不去,只有远远地跟着,时不时悄悄笑一声。
她们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不、不对,她们根本就从没见过郡主这番小女儿姿态。
加上刚刚顾少将军护妻那一幕,两人更加确定,郡主嫁对人了。
此后的两天,两人无论是待在家里还是进宫拜见皇上皇后,都形影不离。
寻常与他们相熟的众人见过都觉得唏嘘,因为两人虽都有点过往,但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一般,貌美非凡气质不俗,实在般配得很。
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顾连辞一大早上完朝后便陪同云禾一起回去,路上遇到上长乐与宋暮文,两姐妹见面,马上挤坐在同一马车里,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大多是长乐的八卦与好奇:“二姐,他到底行不行?”
“唔……”云禾装傻。
长乐单刀直入:“就是那方面呀……之前他对外宣称自己不行,做不了那夫妻之事。”
长乐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大有刨根问底之势,云禾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那些就是一些妄言。”
“我就说嘛。”长乐捂嘴偷笑。
“嘘,别说有的没的,你这怀着身孕,别让孩子听到。”
姐妹两人小声说着话,笑声时不时逸出来,但远处却有一双幽怨的眼睛紧紧盯着马车。
“大小姐,我们回去吧,这天冷得很。”一个皮肤黝黑的婢女忍不住开口。
赵云舒就像没听见一样,眼睛直直地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满腹怨艾难藏住:“你说凭什么呢?”
什么?”婢女一脸懵,“大小姐你说啥?”
“我说凭什么呢?”赵云舒满脸绝望,“这一切应该是我的啊,嫁进乔家的应该是我,和离的,当郡主的,再嫁进大将军府的也应该是我啊。”
“大小姐……”婢女吓了一跳,心想她这是又犯糊涂了吗?
“为什么要换亲?为什么啊。”赵云舒嘶吼出声,“为什么我换了啊,可还是这副命啊?是老天爷故意跟我过不去吗?”
“嘘,大小姐,你小声些,若是有人听见,我们就全完了!”
赵云舒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眼泪淌下来,又被寒风吹干,脸上那廉价的脂粉被冲刷得斑驳凌乱,哪里还看得到几年前的美貌。
她的美貌早已在这些年的磋磨中消失了,不知道是从流产开始,还是从挨冻受饿开始。
如今的她,赵家归不得,范家容不得,就靠着仅剩的唯一一个铺子租金过日子。身边的这个叫秀容的婢女还是之前赵氏生前给的,也是唯一的一个了。
赵云舒每隔两月会厚着脸皮去府衙领些贴补外遣官员的银子,她甚至觉得,就为了领这几两银子,她都可以忍受着不谈和离的事。
有啥可和离的啊,离了她还能嫁到好人家吗?她的好容貌已经不在了,名声也烂到家了。她甚至后悔当初应该听了父亲所言,和离了嫁给那个年纪大的人做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