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军帐中,阿拉达手中握着内应传来的书信,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隔日寅时,天都还未亮。
城墙上值守的北梁士兵三三两两的背靠在一起,虽很是犯困,却也睁着双眼不敢懈怠。
七百多步开外,避开床子弩的射程范围内,二十门火炮被北蛮士兵悄然推上了阵前。
有士兵往炮口之中装填着火炮,有士兵则专门负责用木棍桶进炮口内将火药压实。
提前拿好炮弹侯在一旁的士兵见对方操作好即刻上前将炮弹装填进炮膛内。
分工明确,且动作异常之熟稔,显然是操练过很多次。
在城墙上巡视的小队长向城墙外望去,好似看到了许多细弱的火星子。
难不成北蛮人趁着夜色来攻城了?
可火把的亮度不该是这般微弱才是。
小队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用力揉了两下眼睛,发现真的是有多处泛着火星子。
值此特殊时期,再细小的情况都不能忽视。
小队长刚要提醒值守城墙的士兵警醒一些再去向上禀报异常,接二连三的巨响便响在耳畔。
这回都不用他提醒,城墙上所有人都听见了这震天的声响。
紧接着由火炮发射出来的炮弹便重重砸在城墙上,有那命不好的直接被实心炮弹击中,当场就丢了命。
“敌袭!敌袭!”
“不要乱!”
“弩手准备!”
……
将领的呼喊声在炮弹的轰鸣声中显得不那么清晰,像是要将嗓子都喊破,才能让人勉强听清楚。
乱成一锅粥的北梁士兵在将领的快速安排下渐渐镇定些许,纷纷站定守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应敌。
原本黑漆漆的城外瞬间亮起了无数火把,紧接着便是底下无数北蛮士兵的冲杀声。
叫城墙上的士兵只看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只能拼命的往弩机上安放巨箭。
看着越冲越近的北蛮士兵,弓箭手纷纷举起弓箭靠上城墙。
无数的箭矢如雨点般飞向地方,无情的击杀着向前冲锋的大批敌军。
然而死伤的不止有北蛮士兵,被对方火炮收割性命的北梁士兵亦不在少数。
前面的倒下来,后面立马就有人上前顶上。
可攻城的敌军像是不要命一般往前冲锋着,不多久护城河上便被架起了厚重的折叠木桥。
在火光的映射下,站在城墙上的北梁士兵清晰瞧见了从对方阵营处推出来的云梯与冲车,所有人都浑身起了冷汗。
怎么可能!
安北镇城内,在听到炮声的那一刻江成风他们便醒了,所有将领都聚在将军府上的议事厅。
即便是如此危急的情况,江成风面上依旧看不出一丝慌惧之色。
仔细的听着手底下人报上来的战况。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北蛮联军不仅有投石机,就连云梯与冲车都有,甚至是火炮。
北梁有奸细!
“大将军!北蛮趁夜攻城,还有火炮,当下之急还是应将城中火炮推上城墙对敌。”
“是啊大将军!”
江成风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沙盘,脑中闪过许多种可能。
必须尽早做决断。
“推五十门火炮上城墙。”
“是!”
张郎将领了命赶忙就去加紧安排,他空有一身蛮劲狠劲,战场上冲杀是一把好手,智计却是不够。
不过胜在足够听话与忠诚。
这也是江成风肯提拔用他的缘故。
因着北梁这边也用上了火炮,两方呈现出对轰的局面,双方都死伤惨重。
直至天明,北蛮军队的云梯也没能推过护城河上架着的木桥。
城外全是密密麻麻的敌军死尸,护城河中更是不知泡了多少。
江成风一路走上城墙,身边经过无数从城墙上抬下来或死或伤的北梁将士。
他并未多做停留,而是站上城墙亲自观看两军交战的现场。
北蛮人在天明之时就已经退兵,倒是不惧怕随时都有可能投射而来的炮弹。
看着城墙垛口被砸出来的豁口,江成风瞳孔骤然一缩,如今怕是局势更为复杂。
当晚,江成风便单独叫了江元昉与先锋郎将张虎和游击将军薛达到议事厅议事。
“薛达,对于今日一战,你可看出些什么?”
薛达抱拳行了个军礼才上前凑近沙盘一些,他知大将军这是要重用他,今日说的东西须得值得大将军重用他才是。
“大将军,末将以为从今日一战中可以窥见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北梁出了奸细。”
江成风闻言脸色果然好了一些,视线移向江元昉。
“阿昉,你如何看?”
江元昉凝眸思量一阵,这才开口道:
“云梯与投石机自不必多说。”
“我仔细查看过今日交战的战场,北蛮的火炮威力远大于北梁仿造的番邦火炮,反倒是与安东军向番邦买来的火炮威力不相上下。”
“我觉得北蛮的火炮应当是从海外番邦手中购买而来,而北蛮国土并不临海,由此可以推测 ,北梁定然有其内应,且能耐不小。”
“确是如此。”江成风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日推上去的五十门火炮,因炸膛已经损毁了五门,这是仿造火炮的致命缺陷。”
“若是阿拉达发令猛攻,拿人命去填,安北镇城危矣。”
张虎也听明白了几人所说的,神情很是严肃。
“若是这般,这仗又该如何打下去?”
“我们的火炮经不住这般消耗。”
江元昉眉头微蹙,随手抽出张虎腰间的配刀,刀尖点在沙盘处北蛮草原腹地。
江成风见此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
“烧毁粮草,截断他们的供给。”
薛达眼神骤然一亮:“少帅的意思是派遣奇兵摸到敌后,断掉北蛮联军的供给!”
“这法子好!”一旁闻言的张虎一双虎目睁得溜圆。
“只要北蛮那群狗娘养的没了粮草补给,看他们还如何熬下去!”
然而冷静过后的薛达却提出了一个很紧要的问题。
“可派谁去呢?”
奇兵深入敌后毁坏粮草,注定人数不能过多,这相当于是在拿命赌。
领兵之人无论是身手还是能力都要一等一,否则有命去没命回。
“我去!”这般要命的事张虎从不畏缩,最先站了出来。
可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没将他考虑在内。
无他,勇猛有余,智计不足。
薛达将他往后一拉:“你去什么去,怕是粮草在哪儿都找不着。”
说着便冲着江成风单膝跪地,抱拳请令。
“大将军,薛达愿领兵前去!”
他后知后觉也想明白了,大将军今日特地召他们前来,并非是真的要商议什么。
他们能瞧明白,大将军又怎会瞧不明白。
这分明就是早便想好了,只等着安排部署。
深入敌后虽险,可要是做成了便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薛达的心便又定了几分,这一趟他必须去!
“还有我,我也愿领兵前往!”
江元昉同样单膝跪地,抱拳请令。
傻不愣登被忽视在一旁的张虎懵了:啊?那我呢?
也不管用不用自己吧,张虎跟着这两人便一并在那儿跪着请令。
江成风心中是满意的,江元昉能够察觉出异常并且做出决断让他颇感欣慰。
漠北铁骑不至于后继无人。
“薛达听令!”
“末将在!”
“着你领精兵两百绕行敌后,找到北蛮联军的粮草存放之处,全部烧毁。”
“末将听令!”
江成风满是风霜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也只是一瞬,没人看见。
“江元昉听令!”
“末将在!”江元昉的声音异常之坚定,想是已经猜到了他爹的安排。
“你……领精兵铁骑两千,绕行阿郎山,深入北蛮草原腹地,奇袭北蛮老窝。”
“烧毁粮草,驱散马匹牛羊……”
“是,末将领命!”
“大将军!(大将军!)”
张虎与薛达齐齐出声,对江成风这般安排感到无比震惊。
漠北铁骑人人都知晓,江元昉是大将军江成风仅剩的唯一一个女儿,也会是下一任漠北铁骑实质意义上的主帅。
可如今却叫她领兵深入敌军老巢,比起薛达要做的事只会更加危险。
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可在对上江成风那坚毅的眼神,薛达终是没有再反对下去。
他明白大将军的良苦用心,这是在给少帅江元昉铺路,这般才能让四十万漠北铁骑真正认可她。
都是拿命在搏,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