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落此时正与杜言秋一起贴靠在半崖上。
二人的落脚点刚好只有脚长宽,两尺来长,并排贴紧崖壁才能勉强站住。
杜言秋的手臂上还缠着绳头,绳子另一头的爪钩扣在上方的岩石缝隙里。
不过爪钩的位置距离悬崖上端还有一大截,加上天黑与石缝中生出的植物遮掩,上面有人也不容易看到。
杜言秋的另一只手紧揽着姜落落的腰,生怕她脚下一松掉了下去。
而姜落落也一手扣着岩缝,一手攥紧杜言秋腰间的衣衫。
他们从未挨得这般近,好似要挤在一起嵌入岩壁当中。
从没想到,他这般紧紧地拥着她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怕吗?”杜言秋轻声问。
初一的夜实在太黑了。
没了月亮的抚慰,只能借着满天星光勉强看到倚在自己怀中的身影。
“跟着你就不怕。”
姜落落的头伏在杜言秋的肩下,刚好挨着他的胸膛,听着那怦然有力的心跳,很是安心。
早就做好准备的,不是吗?
杜言秋不由得低下头,唇刚好落在轻柔的秀发上。
他知道,怀中的姑娘是真的不怕。
她那看似娇瘦的身子好似坚铁一般,觉不到任何颤抖。
他的勇敢的姑娘啊!
“言秋,我相信你,也相信阿赫大叔。”姜落落道。
她的衣衫碎片是故意挂在崖上的,就是要让人知道,他们跳了崖。
但其实,他们是顺着早已挂在崖壁上的爪绳下来的。
她先由杜言秋背着借爪绳落在离崖边不太远的歪脖子树上。也是他们提前选好的位置。
其实若在平常,姜落落揪着绳子也能攀登一截,毕竟缠着舅舅也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
可眼下是在数丈高悬崖峭壁上,杜言秋可不放心让她自己费力。
她这瘦小的身子也不重,就当是背了点东西,杜言秋掂量着自己也能撑得住。
歪脖子树不够大,二人若吊在树枝下,勉强能被枝叶遮住。
而阿赫则收了爪绳,最后徒手攀岩而下。
然后在他们停留的地方重新扣好爪绳。
在上面的人追来时,阿赫已经顺着爪绳先下去。而姜落落与杜言秋隐在那棵树下。
上面的人用火把没有照到,也不会攀下去查看。
听得那帮人离开,杜言秋又带着姜落落,借爪绳继续往下,来到阿赫为他们寻好的第二个落脚点,也就是此时所在的位置。
而阿赫则借着夜明珠照亮,继续顺着下一条扣好的爪绳向下而去。
杜言秋之前给过姜落落一条爪绳,一直被她塞在随身褡裢中,一直没用到,此时也交给了阿赫。
杜言秋见下面的阿赫晃了两下夜明珠,知道那里的落脚点更不好,暂时不再往下。
阿赫则收起了夜明珠,摸黑继续向下攀岩。
当年杨鸿那么小的年纪,又没有阿赫的武艺都能够徒手从悬崖上下去,杜言秋相信,凭阿赫的身手,下到江中不成问题。
二人向下望去,隐约见有星火点点。
他们知道,那是守在江上的人。
……
“言秋,你的功夫也不错呢!”姜落落夸赞。
杜言秋虽然不擅拳脚功夫,可跑动、攀岩这些硬本事都不在话下。
尤其是那超乎常人的脚速,与阿赫一起自成一派。舅舅与他初次见面时就吃了亏,可又羡慕得不得了。
“我练的都是逃生的本事。”杜言秋道。
姜落落明白,她之前就与杜言秋说过,他的成长也不容易。
虽然被杜大官人收为养子,可杜家旁支还有那么多人,怎情愿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抢去他们眼巴巴想要得到的东西?
杜言秋知道,他们完全安静地等待,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也就会觉得很累,便与姜落落聊起来。
“阿赫总把我当救了他性命的主子,我却从未当他是仆人,我愿意称他一声师父的,只是他死活不情愿。”
这时姜落落从杜言秋口中得知了阿赫与他的缘分。
原来,因为阿赫样貌特殊,自出生便被家人当做异类,常被欺负,而他爹娘也从不理会。
有一天,他独自躲在山上,被几个人发现,带他走了。
他们是无殇门的人。
姜落落听说过。无殇门是早些年前轰动天下的杀手组织,由于接下刺杀皇帝的生意,失败后被朝廷全力歼灭,据说首领被剥皮抽筋,首级高挂在皇宫城门七天七夜,以儆效尤。
照杜言秋所讲,阿赫那时刚闯过无殇门的考核,还未出过任务,也遭连累。即便他在无殇门为了求生,练成了不俗的武艺,也抵不过数千精兵对无殇门老巢的血洗。
阿赫是从死人堆中活过来的。他重伤昏死过去,被埋在众人身下才逃过一死。
阿赫起初是怀着对新生的希望才随那几个人走的。哪知那几个杀手是看出他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才把他带入无殇门。
入了无殇门,迎接他的是炼狱一般的生活。想要活下去,只能将武艺练好,练到最高,否则随时可能被同一批受训的人杀掉。
他也是在那时练好了腿上功夫。因为即便武艺不是最高,只要跑得够快,身后的那把刀就追不上。
不能不说阿赫习武的悟性非常好,自己竟琢磨出了一套脚上功法。
当日官兵围剿时,若不是几千精兵围成了铜墙铁壁,但凡有一个缺口,他都能够逃出去的。
活下来的阿赫身子受伤很重,怕被官兵盯上,又不敢在人前露面,只能走山路逃离。
渴了喝山水,饿了吃野果,身上的伤也是用山中采的药材捣碎了随意涂抹一下。
阿赫不懂药物,只是在受训时认过几种常见的草药,可这些草药根本应付不了他所受的重伤。
等他辗转逃到江陵时,伤口腐烂不轻,人已经烧了多日,浑浑噩噩。
也是在那时,他遇到了杜言秋。
当时,杜言秋被一群杜家旁支子弟以打猎之名逼到了林中。
其实,杜孝和知道他旁支的那些亲戚欺负他这养子。可在他看来,想要做他的儿子,顶他的门户,只靠以文取胜不够,必须要让他的那些旁支心服口服,不敢再觊觎他的家产才行。否则即便他将家产交给杜言秋,杜言秋也守不住。若终究家产还是落在旁支手中糟蹋,他收个养子有何用?
杜言秋也明白杜大官人的意图,所以每次被旁支子弟欺负,从来不诉苦。自己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就独自吃苦头,只要苦头是越吃越少就行。
而他自己经历了什么,也不会告诉母亲。有时候不得已带伤回去,只说是自己弄的。母亲还当他这点随了故去的长子,除了训斥几句,也别无他法。
在杜孝和的有意纵容下,那些旁支子弟的手段也越来越狠辣,有几次都是冲着夺取杜言秋的性命而去。
而那次杜言秋被逼到林中后,撞见了倒在树下的阿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