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到这一步了啊。”
感受着脚下的震动,莫德雷德眺望了一下远方的新都。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几百米高的妙见神轮在火堆里到处乱滚而已。
但是在冥冥之中,莫德雷德却仿佛看见了,一个通天贯地的黑色魔神。
她沉吟着,估摸了一下进度,然后眼睛一亮。
“到这里就足够了吧,接下来再把她打倒就好了。”
“抱歉,看来我们的游戏时间结束了呢。”
“接下来就要进入到正事的范畴了。”
莫德雷德笑着对以诺修斯摆了摆手,铠甲化作灵子消失不见。
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以诺修斯会一刀劈过来,把她变成莫德| |雷德。
……好吧,以普遍理性而言,她确实不用担心。
因为以诺修斯刚刚还在被她进行剑术指导。他在这方面有几斤几两,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
以诺修斯神色微妙。
“要打架的是你,不想打的也是你。真是麻烦啊,女人。”
“诶,别这么说嘛,我这是在为你好欸?”
“老是依赖你那个宝具,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
莫德雷德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像只慵懒的狮子一样,漫不经心地说着。
做完这个动作,她双手叉腰,冲着以诺修斯歪了歪脑袋。
“所以,要一起去看看吗?”
“如果去的话,我劝你先把铠甲脱了,不然会被闷得满身大汗的。”
“接下来我们还有一点点时间,可以看看他们的烟花表演。之后就会变得相当费神了。”
“我觉得你还是趁着现在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
莫德雷德给出善意的提醒。
听见她这话,以诺修斯挑了挑眉。
“你好像很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
“哦,对。这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你一直都能看到未来。”
没等莫德雷德回答,以诺修斯就自己给出了答案。
时间对人类来说是难以解明的奥义,然而对阿胡拉·玛兹达来说,却并不是那么难以触碰的东西。
祂曾经就通过观测未来理解了安哥拉·曼纽的存在,并且作出一万两千年大战的预言,确定了世界的结局。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祂能随手触碰到不存在于人类感知里的时间轴,而且干涉能力比安哥拉·曼纽还要更强。
打个比方,如果把阿胡拉·玛兹达和安哥拉·曼纽看成两个游戏角色,将时间轴看成游戏的Z轴的话,那么具体表现就是两个角色都能跳跃,但阿胡拉·玛兹达能一下子蹦到天上,安哥拉·曼纽却不行。
这就是两者之间的差距。
不过在这里,以诺修斯还有着疑问。
“你能看到未来的我?”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因为「吾心永恒」的效果,理论上来说「以诺修斯·萨洛斐尔」这个人已经从所有的过去和未来消失了。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阿胡拉·玛兹达能看到确切的未来,那就说明这个“看到未来”的原理和他想的并不一样,而是类似于计算机的即时模拟一类的功能,又或者是倒果为因,直接决定结果然后再修改过程。
那么连带着,以诺修斯要重新考虑自己的行动模式会不会被计算,自己又会不会无意间跑进别人已经决定好的时间线里,然后惹上一身麻烦。
“不行。”
大概是清楚以诺修斯在想什么,莫德雷德很干脆地给出答案,一改谜语人作风。
“因为你这家伙的原因,你所在的世界线已经完全混乱了,处于没有办法观测的状态。也正是因此,所以那家伙才会下定决心蛰伏下来,把你的存在当成蒙蔽我「眼睛」的黑幕。”
“要不然的话,那家伙为了躲过我的追击,就会一直逃,然后在每个世界都搞点破坏,最后变成没完没了的状况。”
“而你曾留下过痕迹的世界,观测的结果也会变得不准确,需要重新评估。这对水平不到家的小家伙们来说,应该是件超级头疼的事情吧。”
说到这里,莫德雷德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过,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而已。她很快就恢复到淡定自若的微笑状态。
“我清楚之后会出现怎样的变故,只是单纯脑子好用罢了。”
原来如此,是对自己判断的自信么。
“这就是所谓的「神之智慧」吧……”
“你还真是把那货算计得死死的啊。”
话说到这份上,以诺修斯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
要可怜可怜安哥拉·曼纽吗?
感觉是多此一举。
但真的好搞笑啊,“自己的计划在敌人眼里完全是透明的,而敌人还在陪着自己高高兴兴地地演戏”,这种事情……
感觉和酒厂里全是假酒有得一拼。
“你在小瞧那家伙?”莫德雷德一看以诺修斯这绷不住的表情,就猜到他是什么想法了,“那我劝你最好不要小看祂。”
“你以为祂会不知道我知道祂的计划这件事情吗?还是说你觉得祂会没有对付我的办法,就这样像个铁头娃一样执行计划?”
“虽然我总是叫祂蠢蛋,但好歹也是个大神,怎么可能束手就擒呢?”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所以,去吗?”
莫德雷德歪着脑袋,向以诺修斯伸出手。
她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耳垂上的四角耳环轻轻摇曳。
“当然,不胜荣幸。”
以诺修斯褪去铠甲,牵住她的手。
——————————————
“呜!”
亚瑟发出悲鸣,又一次从女神的跟前狼狈逃脱。
发起攻击,攻击被接住,被反击,找机会后撤,然后再发起攻击……
这样的场景,在这几十分钟里,高扬斯卡娅已经见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亚瑟上前的时候,她和提亚马特会辅助骚扰。
亚瑟后撤恢复的时候,她和提亚马特则要拖延迦梨的脚步,给亚瑟争取喘气的时机。
就是这样轮番上阵,才勉强能缠住眼前这个怪物。
别看他们一直都是进攻的一方,然而实际上主动权完全在迦梨手里,取得的战果也只有一身的伤痕。
这个机器一样的女神甚至能用手掌接住亚瑟的圣剑,还尝试着捏碎它,而做完这一切的代价只不过是手掌上留了条印子。
拜托,不是空手接白刃,也不是用手指夹住,而是直接接住了啊!
要是换高扬斯卡娅来,爪子都要被剁下来了,结果这个怪物屁事没有,连血都不流一滴!
而每次接下亚瑟的攻击,迦梨就会开始反击,像撕扯猎物一样不断将他重伤。
就像这次反击,她直接用锤子敲碎了亚瑟的腹部铠甲,然后用?三股叉在他的肚子上开了两个大洞。
这一次,亚瑟虽然还是成功地摆脱了迦梨的追击,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他每一次上去都是带着足以称之为重伤的伤势回来的,过不了几秒就又要上前“搏杀”。
就算高扬斯卡娅自诩是资本家,也看不下去了。
虽然亚瑟身为红龙,恢复力很强,但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压榨和剥削了,是在过度透支劳动力的生命,和杀鸡取卵没有区别。
可是现在她只能这么做了。
迦梨虽然一直在防御和反击,但想也知道,她不可能给亚瑟使出宝具的时间。
一旦亚瑟有呼唤圣剑真正光芒的意图,怀着嗜血心虐待猎物的女神会做的,可就不止是“虐待”这么简单了。
高扬斯卡娅满面愁容。
身为完美的美女秘书,她难得碰到能让自己一筹莫展的困境。
这种有挑战性的项目其实还算是好东西呢,毕竟她就是那种喜欢攀越大山的女人,前方一片坦途反而会觉得无聊透顶。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偏偏在自己最想一帆风顺的时候来了个沉重打击,这也太……
高扬斯卡娅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她一边焦急地思索着对策,一边咬牙再召唤出一架NF-79式战术压制车,对准迦梨强力开火。
周围的废墟里、天空上,已经堆满了各种武器,曾经破坏了爱因兹贝伦城堡的NF-79式战术压制车此时也有三台。
然而,迦梨只是发出兴奋的喊叫声。
“噢噢!很好!吾所应有之魔啊,感谢你们给吾定下的理由!”
“要素已经积累完成,接下来吾将不再温吞!”
“带着吾的愧疚,死去吧,死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神的银白发丝狂乱飞舞,刘海向两边分开,露出她额间的第三只眼。
她扔出手中的三股叉,令它悬浮在头顶上方的天空。
湿婆的三股叉立刻发出毁灭神光,散射向四周,将高扬斯卡娅发出的攻击全部扫灭。
“要素积累完成?那是什么意思?!”
高扬斯卡娅大声质问道。
自从战斗开始,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在听到迦梨说出这句话后,这种感觉到达了顶峰。
闻言,提亚马特和亚瑟也看向迦梨。
“呵呵,呵呵呵呵……”
迦梨轻笑着,眼神中却充满挫骨扬灰的杀意。
“是「亢奋」啊。”
“需要沉醉于胜利和鲜血,需要积累足够分量的亢奋,才能全心全意地进行仪式。”
“虽然吾一直以来都饱含愤怒,但却无处发泄。想要动手又害怕把宝贵的「魔」直接碾碎,才一直保持玩耍的姿态……”
“但现在,不需要再压抑了。”
“回收吾应有的魔力后,就直接开始吧,吾的舞蹈!”
呐喊着,迦梨伸出手,吐出舌头。
黄金色的光芒闪过,圣杯在她的手中显现。
“那是!”
亚瑟惊愕出声。
他惊讶的并非是圣杯,而是随着圣杯一起出现在视野里的东西。
那是浮动在空中的、如飘带一般的魔力。
亚瑟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光从气息上来判断,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瞬间,亚瑟联想到了东京的圣杯。
那个圣杯也和这个一样,被邪恶之物寄宿了。
难道说,被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利用,就是圣杯的命运吗?
亚瑟的脑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而和他不同,在他旁边的两位,一个是兽的候补,一个是战败的兽,看到的东西比他要清晰得多。
空中那若有若无的“飘带”,其源头正是冬木市居民的悲鸣与哀嚎。
更简单明了一点地回答的话……
“是「恶」。”
高扬斯卡娅凝重地解释道。
“人们常说,面对善意会感到幸福,施与善意会感到满足。那个就是「善」。”
“而剩下的残渣,被定义为无用之物的那些糟粕,就是这东西的原型。”
“被伤害时产生的恶,伤害他人时产生的恶,都会成为它增长的养料。”
“没错。而且和我的混沌之潮,也就是魔术界所说的圣杯之泥这一系完全不一样。虽然看起来很像,但这里的这些不是真实的物质,它们甚至没有重量和大小的概念,只是能被「看到」而已。”
提亚马特小声说道,面露苦色。
“很糟糕啊。这东西的开关一旦打开,就不会轻易关闭了。”
“只要还有生物……准确来说,只要还有「负面想法」存在,就会像永动机一样源源不断地从灵魂里面吐出糟糕的魔力!”
提亚马特“哗”地一下,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后果的严重性。
“到最后,整个地球都会被淹没的!”
“呜……怎么会这样!我根本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提亚马特说着说着,自己先乱了阵脚,一脸无助地发出悲鸣。
“可恨,汝等只需闭上嘴巴,然后看好就行!”
迦梨瞪着眼睛,愤怒地喝道。
显然,被人戳穿手中的东西是「魔」,让她非常生气。
迦梨加快了动作,圣杯的牵引力瞬间激增。
漆黑的魔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圣杯的顶部形成一个漩涡状的孔洞。
“不管她要做什么,快阻止她!”
高扬斯卡娅大喊道,抓住提亚马特的衣领,直接把她扔向迦梨。
“诶诶诶诶诶?!!”
突然被扔出来,提亚马特慌张地挥舞着四肢。
她将魔力汇聚到手上,张开嘴巴,眼瞳也闪烁起来。
等她飞到迦梨面前,和她面对面的时候,提亚马特用尽全力开始大喊。
“啊啊啊啊————”
声波从她的口中飞出,直接糊到措不及防的迦梨脸上。
不止如此,提亚马特的双眼中射出粉色的光线,笔直地刺向迦梨的第三只眼,手中还不停扔出魔力弹。
然而,一朵莲花突然从迦梨的指尖飘落。
梵天所赠予的那朵莲花以几乎是瞬移一般的速度出现在迦梨面前,放大成盾牌的大小,直接阻挡了提亚马特的攻击。
迦梨目露凶光。
她拨开莲花,单手抓住提亚马特的角,又用膝盖撞在她的肚子上,直接靠着冲击力掰断了她的右角。
提亚马特倒飞出去,脚尖触碰到地面后,踉跄了几步,因为缺失一边的角而失去平衡,摔落在地上。
亚瑟咬着牙,冲向迦梨,用尽全力挥砍。
迦梨发出战吼,先是用斧头卡住亚瑟的剑刃,紧接着又用锤子敲折他被铠甲包裹的手臂。
“呵啊!”
女神伸出十只手,死死地控制住勉力挣扎的亚瑟。
她张开嘴巴,凶狠地撕扯亚瑟的脖颈。
女神并非吸血种,啜饮亚瑟的鲜血仅是兴奋之举。
噗!
在亚瑟的惨叫声中,鲜血从动脉中喷出,溅射到迦梨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哈——!”
迦梨随手扔开亚瑟,疯狂地大笑起来,突然开始踏步。
咚!咚!咚!
地面随着她的踏步晃动,有如舞蹈一般摇晃。
震动开始极速扩张。
从女神脚下的土地开始,顺着大地不断扩展,拖动整个日本岛,使其陷入毁灭的旋律。
然而这覆盖日本全境的恐怖打击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咚!
咚!!
咚!!!
女神嗤笑着,带着升腾的热情肆意起舞。
自她脚下诞生的律动以毫无衰减的姿态层层叠叠地延伸向无限远处。
整个太平洋都开始暴动。
海水如沸腾般滚动,海底岩体绽放裂隙。汹涌的波涛演变成海啸,令平静的大海化作绝域。
摄人心魄的律动仍在不知疲倦地前行。
它顺着海床向四周蔓延,进入宽阔的大陆,紧接着又跨越整个板块,影响到另一端的海洋,和其他方向传来的律动交融。
随后,便完成了。
目光所及之处的整片天地,人类所生存的整个世界——这颗星球被织布(texture)所固定的表层,其上所存在的所有事物都随着女神的舞蹈而激荡鼓动、发出悲鸣。
全世界都发生了难以置信的超大地震。无数建筑断裂、倒塌、粉碎,无数生命在恐慌中逝去。
天空因浓郁的神气而染上狰狞的血红,而在那下方,是无止境咆哮的大地和海洋。
“不够,不够,还不够!”
“呵啊啊啊啊啊啊————”
“湿婆啊————!!!”
女神疯狂地嘶吼着,像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她的双眼一片血红,流下殷红的血泪。
那血液顺着天蓝色的肌肤一路下滑,逐渐染成深邃的漆黑色。
飘浮在女神周身的神授十装全部绽放漆黑的光芒,在一片闪光之中,女神的身躯开始无限度地拔高,覆盖上漆黑的阴影。
她的面容被黑色覆盖,双眼中瞳孔消失,只留下刺眼的白色。
唯独在女神额头竖着的那第三只眼睛中,瞳孔的形状清晰可见。
——祂用冷酷而可怖的情绪蔑视着大地上的一切。
紧接着,女神的体表蒸腾起血红色的魔力,将她的轮廓勾勒出来。
神的威光、神的愤怒、神的渴望——那一切都从女神睁开的第三眼中洒落,庞大的神威顷刻间就将大地震裂。
轰——!
地面在震耳欲聋的断裂声中塌陷、崩解,异常的重力粉碎了女神脚边的建筑。
高扬斯卡娅拖着提亚马特一路狂奔,亚瑟紧随其后。
三人跑出数百米的距离,才堪堪脱离女神所模拟的重力圈的中央地带。
“简直就像是……魔神一样……”
亚瑟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握紧圣剑。
高扬斯卡娅无言。
宛如魔神?
不,那是超越了魔神的姿态。
曾经将众多魔神宰杀,为众神带来胜利的可怖女神,到最后变成了比魔神还要恐怖的东西。
高扬斯卡娅嘴唇蠕动了两下,想笑,却笑不出来。
如果她是个旁观者的话,肯定就开始捧腹大笑,讽刺迦梨的丑态了。
但现在她是站在这玩意面前,而且还被认定成了敌方单位。
这可就让人笑不出来了。
跟这种玩意死磕……
别说尾巴了,整个人都会被踩扁的啊!
萨洛斐尔大人,救命呀!
高扬斯卡娅一脸惊恐地看着高高抬起右脚的漆黑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