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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初(早七点),俞逖早早起身换上一身青袍官服,祝春时迷糊中察觉到他的动作,挣扎着睁开眼睛,半睡半醒的看过去,“要去升堂?”

俞逖刚要系上乌角腰带,闻言偏头,看过去的瞬间唇角也挂上笑意:“嗯,夜长梦多,早点解决了他们,才好处理县衙事务。”

说话间他来到床榻边缘,弯腰摸了摸祝春时的脸颊,青色官服的衣角自然而然搭在床上,“天色还早,近来赶路又辛苦,你再睡会儿,等我回来陪你用膳。”

祝春时下意识的在他手掌心里蹭了蹭,眼角余光瞥见袍服上的一寸小杂花,慢悠悠地清醒过来,“不睡了,你去升堂,我带着人去县城里走走。”

俞逖沉默了一瞬,“把连江也带上,路上小心点,要是打算在外面用膳,就派人回来告诉我,我这边结束了就去接你。”

他们刚来两日,县城有什么势力,周围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在看不见的地方还隐藏着什么也全然不知,这样的环境对他们是极为不利的。

然而俞逖并不打算阻拦她,从离开京城起,他就明白祝春时并不是娇养脆弱的牡丹花,她也有承担风险的能力,即便他担心害怕,也不能因为这种情绪去困住她。

他们是夫妻,本来就应该并肩。

祝春时见他很快明白自己的意思,笑着点头,“知道了。六哥快去吧,别让百姓等急了。”

俞逖点了点头,最后从梳妆台上找出来个其貌不扬的香包挂在腰带上出了门。

平明守在外面,一面跟在俞逖身后匆匆往大堂赶去,一面道:“卯正(六点)起衙门口就来人了,这会儿围得水泄不通。”

有昨天群情激愤的场面在,俞逖也不意外,靠近大堂时吩咐平明去大牢里先将庄主簿押出来,而后撩袍踏上悬有正大光明匾额的公堂。

惊堂木一拍,即便没有杀威棒的震慑,周遭也很快安静下来,只有甬道外百姓的灼灼目光昭示存在。

“大人。”连江和几个临时由百姓组成的衙役押着庄主簿上来,抬脚一踢庄昌杰的腿窝处,让人跪倒在公堂下。

“带原告。”

很快,就有三五个打扮清贫,面容憔悴的男女走上前来跪下。

“草民、民妇见过大人。”

“你们几人状告庄昌杰强占土地,强纳民女为妾,命令县衙捕快打死家中老人,和城中商贩勾结,是否属实?”俞逖看向手边的昨日记录下来的罪名,这位庄主簿在任上的时候,好事没做过一件,坏事倒是数都数不清。

“回大人的话,”其中穿着褐色粗布麻衣,形容枯槁的妇女磕头泣泪道,“民妇的女儿不过才十七岁,因生得稍微出挑些,就被这姓庄的老狗贼看上,强行命令媒婆说亲不成,就在我女儿上街买胭脂时吩咐家中下人掳走了她!”

那妇人抬起头,眼中恨意犹如利剑,手指颤巍巍的指过去,“民妇和丈夫上门讨要,这个狗贼竟然还殴打我夫,致使我夫君如今还重病卧床无法起身,求大人给民妇一家做主,将这贼人千刀万剐!”

若非身在公堂,妇人恨不得立时冲过去将姓庄的扒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恨!

大堂之前围观的百姓谁不是被这些贪官污吏给压迫已久,如这妇人一家的遭遇也不罕见,甚至多有因为这些人而家破人亡的,听到这里个个都恨得牙痒痒,忍不下心头愤怒,手里拿着捡来的碎石子就往庄昌杰身上招呼,更有那手头准的,直接砸得姓庄的头破血流,捂着头喊起痛来。

俞逖充耳不闻,只当没看见,转头看向妇人旁边的男人,示意他接着说。

“草民家中原本是做小本生意的,勉强能够一家人糊口。自从蔡狗官被知府大人带走后,这姓庄的就在县里横行无忌起来,要求草民将店中三成利润都上供给他,否则就不准继续做下去。大人明鉴,草民家中上有二老,下有子女,每月所挣不过刚好生活而已,哪里能有多的银钱上供给他。”男人说到这里似乎想起种种苦楚,哽咽道,“庄狗贼却不管这些,草民交不出钱来就要把我儿子充作奴隶,老父为护子孙,竟活生生被他的手下打死!”

庄昌杰听到这里,心知自身难保。他本就是个软骨头,从前有更狠的人在前面顶着所以凡事都小心翼翼,只敢贪图小利,不敢做出什么大祸来,后来上面没了人,他才穷人乍富,无法无天起来。

这会儿俞逖既到,无论官职还是手段,都远胜他不知多少。他既被抓,又在公堂之上审理,竟是想不出脱罪的法子,只能蜷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俞逖见此,心中更是愤慨,就是这么个无耻小人,在远安县逍遥一月有余,竟犯下无数罪孽。

剩余的几人也将庄昌杰的罪行一一道来,听到最后,不止百姓指点怒骂,俞逖也显然有些维持不住面上的沉稳。

“啪——”俞逖敲了下惊堂木,示意众人肃静,在一阵寂静中宣判:“庄昌杰,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数罪并罚,着杖七十,先收监死牢,秋后问斩。”

俞逖这边朝堂之上百姓如何欢呼雀跃,犯人如何悔不当初涕泗横流,不必细说。祝春时则是自俞逖出去后也即刻起身,又唤来泻露圆荷洗漱更衣,不及用早膳就带着三个丫鬟和连江从后门出了县衙。

“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春容小声问道。

祝春时站在街上放眼望去,人烟寥寥,四面都冷清得很,“不拘是哪条道,都走着看看吧。”

昨日他们来的那条道乃是远安县城最宽阔的福铜街,从城门直通县衙,祝春时今日便特地绕了道,往旁边的路走。

街上稀稀拉拉的有些人出来摆摊做生意,也有几间酒楼客栈开了门,但都门可罗雀,连带着小二看起来也没什么精气神。

祝春时往一间首饰铺子过去,从柜台上挑了支工艺不错的银钗,递钱过去的时候笑着道:“小二,你们县里最繁华的地段是在哪里,我来了几天,怎么都看着这么冷清?”

年轻的店小二憨笑着收钱,“最近大家都不太敢开门做生意了,夫人要是想找热闹地方,得往富康街那边去,那边都是咱们县里富户开的铺子。”

祝春时轻哦了声,佯装好奇的小声问道:“不是说咱们县里新来了个县太爷吗,我还听我家丫鬟说县衙正在审案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小二左右看看,也跟着放低了声音,“真倒是真的,我们老板也去衙门口看热闹了,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好。不瞒夫人,咱们远安县这几年不太顺,前前任县令倒是个好的,就是没什么手段,后来换了姓蔡的狗官,开始还装得人模狗样,后面日子才难过了起来,好容易把人给告下去了,姓庄的又起来了。”

小二说着摇摇头,有些唏嘘,脸上又浮现些许悲哀。

“夫人,我劝您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您在街上这么走恐怕会招来祸事。”

祝春时听得莫名,但看小二的神色,转瞬间又反应过来,朝廷官员尚且胡作非为,唯利是图,那其下的富商地主又该是何等模样呢?

她低声道了句谢,出了首饰铺子,想了想终究没往小二口中的富康街过去,仍旧沿着眼前的道路走走停停,顺道记下周围的地理位置和布局情况。

“赶紧滚,什么东西也敢来我们这里打秋风!”人高马大的杂役随手把一名做书生打扮的男子推搡出店门口,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几张纸。

“我,咳咳——”男子捂嘴咳嗽了两声,“我并非是打秋风,只是之前和你们家少爷说好了,说今天过来这边,”

“嗤。”杂役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讥讽道:“我们家少爷是什么人,也是你个穷鬼能搭上的?而且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少爷这会儿在新丰酒楼宴客呢,哪有功夫过来和你见面,之前种种,不过是耍猴罢了。”

“你,”男子看起来身体本就不好,被杂役这么一顿嘲讽,更是上不来气,站都快要站不稳,险险扶住旁边的石狮子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祝春时捡起落在脚边的纸张,上面并非是什么诗词文章,而是算术一道。

她稍微有些惊讶,观这男子着青衣襕衫,头戴儒巾,虽说所用布匹都有些粗旧,但分明是生员打扮,如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祝春时瞧了眼身边的圆荷,圆荷会意的上前,将手中所收捡起来的几张纸递过去给那男子,“见过郎君,我们家夫人想请郎君过去说几句话。”

男子好容易缓过气来,便见一袭水绿色的年轻姑娘走来,他接过纸,顺着对方的话看过去,不远处果真站着个年轻夫人,周身服饰无不是绸缎所制,头上更是戴着珠冠金簪,无处不精致。

他以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了声,徐徐走到祝春时身边,“敢问夫人是有什么事?”

“并无他事,只是看郎君好像是生员,不知怎么——”祝春时的话并未说完,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算术纸上。

男子会意过来,也跟着看了眼手里的东西,苦笑道:“生员又如何,没有出头之路的时候,也不过是废物一个罢了,甚至连普通杂役也比不过。”

祝春时微微疑惑,”什么才算是出头之路,郎君所求,是科举还是其他?“

那男子看了她一眼,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自嘲道:”夫人出身富贵人家,自然不能理解平民百姓的难处。在远安县,纵使科举又有什么用,没有银钱,照样任人欺辱。“

”那是从前,我想远安县从今天开始就会改变的。郎君若是无路可走,不妨去一趟衙门看看,说不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祝春时说完,随即吩咐连江给了他一吊钱,”虽然不清楚个中原委,但想来应该能帮上郎君一点小忙。“

男子捏着手里的铜钱,孔方兄被铸成薄薄一片,圆滑的边缘硌他手掌心微微泛疼,连带着心脏也跟着涨疼了起来,夏日的阳光照得脸颊滚烫。

他迟疑了半晌,想起家中的情形,最终还是将所谓读书人的傲骨折损了大半,昧着不断涌上来的羞愧,将这吊钱揣进怀里。

“夫人,”他转身追了上去,“敢问夫人是?来日我一定报答夫人今日之恩。”

“今日所为对我而言是举手之劳,郎君不必报答我。如果真要报答,”祝春时顿了顿,笑道:“那就希望有朝一日郎君也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对旁人略尽举手之劳吧。”

祝春时朝他微一颔首,言罢也不再多留,带着圆荷几人离开此地。

“姑娘,我方才问过了。”春容长于交际的能力在此时凸现出来,方才那么点时间,她就和周边的人打听了一转,这会儿娓娓道来:“那家客栈是县城富商万家的产业,万家有个极受宠的三少爷,在沧柳书院中读书,方才那位秀才公和万三少爷是同窗,听说二人关系不算好,但这几天也不知那位秀才公怎么了,着急用钱,万三少爷就说可以让他在自家客栈里做账房先生,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

祝春时听到这里,想起方才所见,“看来是被骗了。”

“正是。万少爷带着秀才公出入了好几个聚会,言谈间很是不客气,又给他出了好几道算术题,说今日拿着过来,没问题就可以上工了,但——”后面的话春容不必说,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了。

祝春时叹气,远安县上下风气不正至此,一个生员,虽说朝廷没什么特殊的待遇,但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到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上行下效,上面的人不在意,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把人当人。

祝春时略微颓唐了片刻,就重新收拾好心情,继续在大街上四处查探民生情况。

而寇明旭,也就是方才和祝春时说话的那名男子,摸了摸怀里的铜板,先去不远处的药铺买了两副药,随后转身往城外走去,只是一边走一边惦记方才的事情,他回头看了眼县衙的方向,决定明天再去一探究竟。

俞逖这边,庄主簿和六房胥吏,加上县衙里的捕快衙役,总共二十二人,这还是因为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已经或主动或被动地退出衙门自谋生路去了,城门小吏因为人手不够的原因,他暂且没有算进来,但今日城门口那边也再没有敢明目张胆收进城费的人了。

案件审理了一上午,及至午正时分(十二点),惊堂木都险些被拍坏了才退堂休息,至此也不过惩处了十人。实在是这些人罪行累累,光是原告将他们将所犯罪行一一叙述出来都费了大半天,十人里最轻的都是杖六十,刺配充军,严重的便如庄主簿,直接打一顿收监,等着秋后问斩。

“爷,”等俞逖在二堂内的师爷房坐着休息,平明端上凉茶,“连江那边来了消息,说奶奶中午要在富康街那边的千福酒楼用膳。”

俞逖喝了口凉茶缓解喉咙干涩,闻言没说什么,而是默默算了算,下午升堂是未正(两点),往返时间上来得及。随即就转身进了三堂的东厢,将身上官服换下,挑了件靛青色的夏衫,带着平明和几个护院,往千福酒楼赶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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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一下作者有话说,谢谢。